景應願下意識望向謝辭昭。
謝辭昭被她不加掩飾的目光看得有些拘束,不太自在地垂眸避開了她的視線,轉而抬手將長刀重新召回手中。隨著她的動作,正紅衣衫上係著的環佩也隨之叮當作響,招搖動聽。
謝辭昭數百年未曾穿過這樣顯眼的紅衣。
猶記得上一回穿還是在幼時,師尊不知從哪淘置了一堆七彩的衣衫堆在她房內,如凡間孩童般一日一套輪換著穿。
然而等年紀再長些,她便明白了當時學宮裡頭的那些師兄師姐們嬉笑的緣故是笑她穿紅著綠,那時的她正是怕羞的時候,便少穿了。又過些許年歲,她開始常年閉關清修,洞窟中沒有裝扮的必要,從此便隻穿簡單素色。
謝辭昭眼睫微垂,她掃見小師妹如玉般的手垂落在身側,數年未曾起過波瀾的心竟有些忐忑。
她會選誰?
而下一刻,小師妹的手抬了起來,輕輕扶上了謝辭昭仍緊緊握著出鞘古刀的手腕。
謝辭昭耳根有些發熱。隔著蓋頭,她無法窺見小師妹如今的神情,隻感知到她指尖擦過自己的手腕,最終搭在自己緊緊繃著的手背上。
心跳如鼓。
景應願將手搭在師姐手背上,心道一聲,大師姐,得罪了。
司羨檀早知如此結果,隻是半真半假地麵露遺憾,適時帶上幾分苦笑。
台上的神像嘰嘰咕咕笑了一通,似乎從未見過如此新鮮橋段,兩隻刻畫呆滯的眼睛此時極為靈活地轉來轉去,幾乎要衝破它狹小的眼眶。
它近乎貪婪地將每個人的表情捕捉在眼中,嬉笑道:“嘻嘻……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景應願心中猜到它讓自己做完抉擇後會有新的動作,於是當風聲呼嘯襲來時並不驚訝,早有準備。而身旁的謝辭昭卻神色一凜,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臂一拉,將人擋在了懷中。
狂風刮過時,景應願隻覺得她們離得太近,近到可以聞見大師姐發間微微的草木香。
與她聞慣的花香又不同,草木的味道清靈,讓她又想起了那日溫泉初見。景應願望著大師姐因這一瞬接觸而顯得微微有些不自在的臉側,在心裡笑了笑。
修真界的三百歲不算什麼,若真按人間的壽數算,大師姐也隻是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罷了。
她們二人眼前乍然一片赤紅,仿佛扯開了一匹巨大的紅色綢布。風聲中,謝辭昭握住了景應願的手,肅然道:“拉緊我。”
*
滿室醉人酒香。
再度睜眼時,目之所及仍是曖昧緋紅,濃鬱酒味在這間小小的臥室中漾開,熏得景應願有些臉熱。
她能感覺到,身邊還緊緊貼坐著一個人。那人身上清淡的草木味暫且衝淡了些酒氣,讓她因幻境變幻而有些昏沉的神智重新清醒過來。
紅帳暖香,身旁還坐著位縱使在人人冰肌玉骨的修真界都格外出挑的大美人。景應願輕輕將手從大師姐仍緊握著的掌心中抽出來,心道,自己如此倒還真有幾分史書中昏君的模樣,不知已然登基為帝的妹妹櫻容看見了該會如何作想。
景應願挑開蓋頭,側首望去,果然看見大師姐坐在身側。
縱然再清冷的眉眼,置於喜燭紅帳之下都會透出幾分旖旎春色。
景應願抬眼便對上了謝辭昭那雙平日冷淡自矜含冰覆雪的眼眸,此時這雙眼睛中的冰雪悄然融解,在融出的湖光水色中,竟有一派碧桃花下自吹笙*的恣意風流。
謝辭昭遲疑一瞬,避開了小師妹望過來的眼神。她有些茫然地挪開視線,心跳漸快,擾得她莫名有些耳根發熱。
跟小師妹在一起就會心神不穩。
謝辭昭有些倉促地避開幾寸,層層紅帳映下的暖光遮掩了她飛起薄紅的麵色。難道這是小師妹魔族血脈的另一層作用?她心道,等出了秘境,要去問問柳姒衣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
景應願並未察覺她的小動作,將蓋頭一丟直接掀開帳子出去了。置於眼前的是一間小室,門緊閉著,室內除了床榻便隻有一張小小的酒桌。
桌上放著兩隻酒樽,酒樽內盛滿異香撲鼻的清酒。
景應願試著開門,可這門仿佛是畫上去般絲毫不動,於是又轉身盯上了桌上的酒樽。
她不明白這兩樽酒的用處,拿起杯盞細細揣摩了一遍放酒在此的用意。若是用作解渴,連壺都沒有,這樣小的酒樽如何夠暢飲?
她捧著酒樽,回首向謝辭昭疑惑道:“大師姐,這酒……”
謝辭昭坐在榻間,望著小師妹張合的紅唇,再看她手中的那兩隻酒樽,隻覺得有一把火正架在她身下灼灼炙烤,燙得她心煩意亂,不敢再看小師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