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跳很多支舞,會彈奏琵琶,會彈胡箜篌。”溫狸緊接著道:“我不想被不明不白囚禁在這裡。隻求……公子給我一個名分,讓我能侍奉左右。往後你不如意,或是發賣,或是贈與旁人,我無怨言。”
她說話時,欲俯首下拜,才抬起手,手肘處便被一隻手臂擋住了。
和那時在水裡一樣,這隻手被夜風吹冷,感受不到什麼溫度,一旦被扼住,便分毫動彈不得。
那手紋絲不動地托著她,不讓她拜下去。
溫狸愕然,抬頭見張鳳峙的眼裡翻騰著意味不明的神色,像重重濃墨色烏雲。
“女郎舞技精純,能名動京師,一定自束自苦,餐霜飲雪,下過一番苦功夫,不比外麵‘士子賢良’差在哪裡。你大可以此立身,不用伏低做小、依附於人,辜負自己。”
溫狸聽得愣了,歪過頭,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很大,明燦若桃花,眼角攜著天成的紅暈,沉思時眼底像起了一層霧,被月色輕輕籠罩著。
他輕輕撤開了手。
衣袖牽動時,不甚將她側邊綰發的竹簪帶了下來。那簪子本是睡前隨意羈綰,她頭發滑得像綢麵,簪頭掛在發梢,落向地麵,被他伸手接住了。
這根簪子打磨極細,簪尖像針一樣。
看到竹簪落入他手,溫狸心猛提到嗓子眼,幾乎口不擇言:“可我……已經進到府裡來了。如果不能去你身邊,我要麼就會去侍奉彆人,要麼會被送人。我不想被人推來送去,我隻想去你的身邊。”
說到後時,她眼裡的霧散去了,定定地盯著他。
實則她心口已經鼓噪得直要跳出來,耳邊聽見血脈一下一下搏跳奔湧的聲音。隻能努力忽視竹簪暴露帶來的緊張,壓抑著即刻要沸騰的血,告訴自己,不是時候。
她伸手摘下竹葉都能讓他退後,他太警醒,氣力又大,殺不了他,隻會打草驚蛇。
怕心跳聲被他覺察,她退到廊影下,再次俯身下拜,雙手交疊身前,腦門壓上去,一叩到底:“……求公子成全我。”
這次張鳳峙沒能攔住她。
從他站的地方,隻能看見她密匝匝、黑沉沉的頭發,如瀑般覆在後背上。
滿院風聲、竹聲、蟲鳴,溫狸數著自己的心跳和脈息,等待他的回答。
終於,那聲音如願以償響起:“好,我帶你出去。”
她鬆下一口氣,隻覺得蟄蟲之聲像蟄在後腦上,後背汗津津流下一道冰涼。
沒等她一顆心落地,張鳳峙又道:“我不會把你當作妾侍對待。日後我出府彆立門戶,會再給你選擇的機會。”
聞他此言,溫狸終於放心來,撐著的一股氣被抽去,便覺雙肩兩臂無一處不軟。
她手抓著袖子,撐在地麵直起上身,想要出言答謝,卻見他已離去。
一根竹簪橫著,端端正正擺在她眼前的地上。
風擾得竹梢紛雜、散亂,滿園的月色都在晃動。
溫狸撿起那根竹簪,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