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照麵相對,目光碰撞,無形之中形對峙之勢。
“因為我是醫生,不是屠夫。”李明夷的聲音,平靜之中,蘊蓄著少見的冰冷情緒,“我也不會將麻風傳播出去,否則那位行濟師傅早就被傳染了。”
聽到這話的行濟躡手躡足,又往後退了一步。
謝望昂首:“那是因為你……”
“因為我做了消毒和隔離。”
走運二字還沒說完,他的話被李明夷徑直打斷。
在對方不斷逼視過來的目光中,李明夷繼續說道:“麻風雖然是傳染病,但傳播力並不算強,單獨的院落隔離,進出更換衣物,洗手消毒,這些已經足夠阻隔傳播。”
他的視線,以同樣的審視,停在對方那冷若冰霜的麵孔上。
“你之所以恐慌,不過是因為無知。”
最後一句話出口,空氣仿佛凝固一般,肅殺的風聲之中,隻剩下雨滴落的聲音。
似乎嗅到兩人之間無聲彌漫硝煙味,周圍幾人,誰也沒有說話。
“你就那麼自信能救他?”半晌,謝望忽然開口,似乎並未被這番忤逆觸怒。
他往前一步,與對方貼麵相對,視線壓低,目光森然。如有實質的壓迫中,李明夷幾乎可以嗅到對麵冰冷的鼻息。
“既然你胸有成竹,那我們不妨賭一局。”
李明夷亦不後退:“賭什麼?”
“就賭你能不能救活這孩子。”謝望抬眉,“若是你救不活他,就離開陳留,從此不得打治病救人的幌子。當然,你若是贏了……”
他微微側目,盯著對方沒有情緒的眼眸,坦然地等他開出條件。
李明夷也不客氣,聞言上下掃視對方周身,似乎當真在考慮要什麼。
半晌,他忽然停住目光,眼神凝聚在對方打理整潔、一絲不苟的烏紗襆頭上。
他抬手指著那顆高傲的頭顱,定了賭約——
“我要你的帽子。”
一旁的行濟,聽到這話,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啥。
一個小小的看院人,竟敢如此挑釁官醫,他,他果真是瘋了嗎?
盧小妹也急了:“這也太不公平了,憑什麼你要離開,他就摘一把帽子就行了?”
就連戰戰兢兢不敢說話的王五女,也再不願沉默,小聲地道:“大不了我們母子換個地方就是,郎君實在不必為我們做到這個地步。”
謝望亦看著他。
李明夷卻仿佛打定了主意,語無波瀾,又重複了一次:“我隻要你的帽子。”
“一言為定。”謝望側過身,隻以目光餘睱,最後深深看他一眼,“謝某在官醫署中靜候先生之信。”
說完此話,便直接道了告辭,徑直而去。
直到謝望身形遠去,行濟才似從凍結中融化一般,又氣又鬱地瞧著屋裡的李明夷,捶胸搖頭地後悔:“我怎麼就找了你這麼個人材啊!”
可惜木已成舟。
謝望都下了賭約,他還能攔著李明夷救人不成?
王五女的表情,同樣不太樂觀,她看看懷裡昏睡的孩子,又看看李明夷的臉,實在於心難安,踟躇道:“若,若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娘倆……”
“他沒有再嘔吐了。”李明夷蹲下身,直接忽略了對方不安的發言,仔仔細細地查看著孩子的身體。
他抬起頭,目光之中,已經沒有剛才針鋒相對的冷肅。相反,一種稱得上欣慰的情緒,從那雙總是顯得冷淡的眼睛之中流露出來。
“小虎可以接受糖鹽液,脫水也會慢慢改善的。”
在進來之前,李明夷已經和盧小妹快速在茅屋裡兌好了糖鹽水,沒想到一進門,就遇到了來診查的官醫助教謝望。
王五女聽到這個好消息,幾乎一愣:“那……”
李明夷向她點點頭。
他神情放鬆下來,仿佛剛才的對峙與賭約不存在一般。
“如果情況理想,腹瀉嘔吐也會改善,就可以繼續用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