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隨衛洵疾馳至軍中,衛洵率先下馬,朝人雙手抱拳行軍禮,朗聲道:“節帥,前日傍晚契丹王子耶律裡石率五千騎兵南下突襲媯州,大肆劫掠,城中死傷軍民將近兩千,掠走牛羊馬匹三千有餘。”
衛洵說完,隻見宋珩眼底染上一層陰翳之色,隨即點了三千鐵騎星夜出城,一路往東北追擊。
僅僅四日後,兩股人馬在陰山下兵戎相見,宋珩拔劍直取裡石王子而去,耶律裡石自是不敵宋珩,忙驚聲呼救,頃刻間便有十數名契丹騎兵應聲馳援,將宋珩團團圍住欲掩護耶律裡石離開。
宋珩握緊手中長劍,策馬接連斬殺數人於馬上,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彼時衛洵從後方包抄,逼得耶律裡石再無退路,宋珩收緊韁繩,穩坐於馬背之上,看向耶律裡石的目光仿佛在看卑微的螻蟻一般,冷冷道:“將人拿下,一並帶回太原,其餘人等,儘數斬殺。”
話畢,調轉馬頭欲走,忽的想起什麼,便又回首隨意指了一個契丹騎兵,揚聲道:“回去告訴契丹王,裡石王子,河東節度使宋珩代為看管一二。”
名為看管,實為囚禁。耶律裡石自然知道接下來等待著他的是什麼,可恨他分明已經快越過陰山回到王庭,不曾想宋珩行軍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可謂是有如天降神兵,不過三四日便追了過來。
此時悔恨自己輕敵,不聽王兄勸告也已晚了,自古成王敗寇,他的性命攥在宋珩手中,便如那砧板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
耶律裡石也算是契丹土地上的天之驕子,又是頗受契丹王偏心寵愛的王子,素來心高氣傲,如何受得這般屈辱,當即使出一身的蠻力欲要掙脫衛洵的束縛,梗著脖子用蹩腳的北地漢話喊叫道:
“你們漢人自古就有一句話叫:‘士可殺不可辱’,今日本王子落在你宋珩手中,想是命該如此;本王子可昂首挺胸地死在這陰山腳下,絕不能任你們漢人俘虜至太原囚禁受辱!但求能死在此處,要殺要剮本王子絕不眨一下眉頭!”
“好一個士可殺不可辱!”宋珩冷笑一聲,一個健步翻身下馬,電光火石間拔劍揮向耶律裡石,劍鋒直抵他的脖頸,尤未乾涸的血跡順著劍刃沾濕耶律裡石的衣物,分外鮮紅刺眼。
耶律裡石雖不曾眨眼,但在冰冷的劍鋒貼近脖頸,須臾間對上宋珩那雙幽深冷冽的鳳目時,卻還是被其氣勢所懾,止不住地心顫,隻覺脊背生寒,手腳發抖,額上沁出一層密密的細汗來。
“漢人還有一句話,叫做殺人不過頭點地;將你一劍斃命豈非便宜了你,往後的日子,某會令你比死更難受。你在南下殘殺媯州軍民時,早該想到會有這樣的下場!”
話畢,待被俘的契丹騎兵儘數死於刀劍之下後,宋珩親自領兵將契丹人搶去的一應牲畜、金銀錢物悉數送回媯州;不及休整一二便又去探望受傷的軍民,待一應事務安排妥當,至刺史府沐浴安寢時已過三更。
卯正,晨曦初露,天色微明。
宋珩手握成拳放至額頭正中,強壓下因連日睡眠不足帶來的隱隱痛感,起身下榻,洗漱更衣,於沙場點兵後啟程返回太原。
城中百姓夾道相送,叉手施禮,振臂高呼,更兼有跪地拜送宋珩和河東軍者,聲勢浩大。而在麵對囚車內的耶律裡石時,則是連聲唾罵。
待出了城郭,喧囂聲漸漸散去,入眼的是一望無際的原野和稀疏的低矮樹木,宋珩穩坐於馬背之上,揚鞭催馬,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他隻想再快些。
除卻想快些見到薛夫人等人外,他還想見一個人。
次日午後,宋珩行軍至蔚州,於官道上照見一隊疾馳而來的人馬,宋珩定睛望去,來人卻是宋聿,行色匆匆。
“二兄!”宋聿高呼一聲,收緊韁繩停在宋珩馬前,顧不得與人叉手見禮,喘著粗氣道:“二兄離開太原的第二日傍晚,江晁聯合義成攻打魏博,如今已連破衛州、澶州二州,魏州情勢危急,節度使羅信遣張公前來求援,是否出兵相救,還請二兄定奪。”
江晁圖謀魏博已久,但因羅信在宣武與河東之間搖擺不定,遲遲不曾有所動作;去歲歲末宋珩大敗奚族,後又攻破晉州奪取河中,羅信自此偏親河東,招致江晁不滿。
衛洵聽後沉思道:節帥前夜方離了太原,次日江晁便出兵魏博,天下間豈有這樣的巧事,想是出河東軍中出了奸細……但因情況緊急,又無實證,隻得暫且按下不表。
宋珩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然,現下最當緊的是解救魏博,遂將此事暫緩,沉聲道:“魏博背靠河東,焉能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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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薛夫人得知宋珩領三千騎兵追至陰山生擒了契丹王子時,宋珩已領兵去往魏博,因他此次將要對陣的乃是亡父宋玠的死敵江晁,又聞宣武軍兵強馬壯,不免懸心,數日不曾睡好,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少。
府上的主子心情不佳,仆婦婢女們難免小心侍奉,連帶著那些個素日裡專愛吃酒躲懶的媼婦們亦收斂不少,每日夜裡侍奉完主子早早地就睡下了,再不敢去園子裡與人賭錢吃酒。
直至三月二十這日,魏博傳來捷報,河東軍大獲全勝,宣武軍潰敗撤兵,敗走濮州。
薛夫人懸著的心落了地,麵上亦露出久違的笑顏,於小佛堂裡誠心拜了一遍菩薩。
三日後,宋珩歸府,薛夫人親往府外迎接,紅著眼眶輕拍他身上的玄鐵甲胄,嘴裡低喃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宋珩後退兩步,朝薛夫人拱手彎腰行軍禮,恭敬道:“此番事出緊急,未及向阿婆辭行,讓阿婆懸心,還請阿婆恕罪。”
薛夫人忙上前扶他起來,溫聲道:“連日行軍,你也累了,快些進府用膳罷。”
宋珩挺直脊背,這才往人群中看去,宋洺、高夫人、宋清音、宋清和等人皆在,唯獨他最想見的那一人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