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而昳麗的劍眉微微一蹙,隻一瞬又施展開來,邁過門檻。
一連數日不曾沐浴,盔甲內早積了一身的臭汗,何況這個時辰,薛夫人等人俱已用過晚膳,遂命人叫飯食送至退寒居。
宋珩揣著心事,加之身上燥熱,接連飲下三杯涼茶,又叫馮貴去備涼水。
不多時,馮貴過來喚他沐浴。
宋珩褪下被汗水沾濕的衣衫,進了浴桶,擦洗一番後將兩條修長的手臂搭在桶沿上,闔目養神。
許久後,宋珩著一身月白中衣,披了玄色外袍從浴房出來。
馮貴見他往上房過來,便叫橘白商陸二人布膳,替他盛了飯。
宋珩低垂著眸,淡淡道:“都退出去,馮貴留下。”
二人道聲是,對視一眼,齊齊退了出去。
“傍晚時分,楊娘子因何不在,可是有事?”話問出口,又覺得自己可笑,她為何不來,馮貴焉能知曉。
馮貴暗道:虧得他多留了個心眼,家主歸家時見楊娘子不在,吩咐人去打探了一番,若不然,這會子焉能答得出話來。
想了數息,方道:“方才不見楊娘子,奴也納罕,特意差人打探一番,道是楊娘子身子不適,隻在上晌往針線房裡坐了一會子,晌午就回去歇著了。”
宋珩點了點下巴,嗯了一聲,思忖片刻後緩緩開口道:“楊娘子是府上的貴客,又是三郎救命恩人的胞妹,若是怠慢了,隻怕要落人口實。你明日記得再差人去問問,若不見好,再請府上的醫師過去替她瞧瞧。”
從前倒是不見家主對府上的賓客這般關心過。馮貴暗自腹誹,靜靜立在桌案旁侍奉他用膳。
夜色漸漸深了,窗外明月橫空,花色滿庭。善兒因擔心施晏微,特意熬了紅糖薑茶來瞧她,施晏微撐起身雙手接過碗來,莞爾一笑道:“難為你這時候過來,我已好多了,明日便可回膳房。”
善兒聽了,皺起眉道:“身上既不舒坦,還是去請個醫師過來瞧一瞧的好。”
施晏微聞言,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二人又寒暄一陣,施晏微便叫她早些回去。
次日,馮貴打發商陸去膳房傳膳,待商陸回來,問她楊娘子是否在膳房,商陸道並未瞧見她,許是去針線房裡幫著畫花樣子了也未可知。
是夜,馮貴回明宋珩,出了退寒居走角門往府外而去。
這夜傍晚,宋珩自刑房而出,因才剛拿住軍中奸細,盛怒之下親自審問,遂拿刀活剮了其中一人。
周身騰騰的殺氣尤未散去,右手和側臉上可見還未乾涸的鮮紅血跡,晚風襲來,一股子血腥之氣撲麵而來。
繞是馮貴素來膽大,一時間見了他這副可怖狠厲的模樣,卻也唬了一跳,顫巍巍地問:“家主可要淨手洗麵?”
宋珩聞言,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現下的模樣著實嚇人,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因馮貴常伺候在宋珩身側往官署裡來,門子皆識得他,待他甚是親切熱絡,當下聽他說節度使要熱水和巾子,自然不敢耽擱。
那門子捧了銅盆過來,馮貴雙手接過,煩請那門子推開門,踏進房去。
宋珩麵色微凝,慢條斯理地淨了手和麵,拿巾子擦乾水漬,出了官署翻身上馬往宋府而去。
一時進了府,馮貴默聲跟在宋珩身後,隨他一徑往園子深處走去。
彼時天色尚早,宋珩立在花蔭下站了一會兒,欲去去身上的血腥味。
忽見施晏微與銀燭結成伴,提一盞素紗燈往這邊過來,宋珩距今已有二十餘日不曾見過她,今日若再錯過,下一回卻不知要到何時去了,思量再三,終究還是從花蔭下踱步出來。
銀燭眼尖,率先瞧見宋珩,忙上前欠身行禮,施晏微無聲跟上,叉手屈膝,輕張檀口,平聲道:“家主萬福。”
宋珩垂眸看她,不自覺地將右手握成拳負於背後,那是方才殺人時握過刀的...後來他雖淨了手,但思及馮貴當時看他的神情,唯恐眼前的女郎瞧出些什麼,畏懼了他去。
“二位娘子忙碌一整天,不回去好生歇著,卻往園子裡來作何?”宋珩狀似隨口一問,往欄杆處走,與施晏微隔了些距離,盼著自己身上那股子隱隱的血腥味早些散去,莫要讓她聞到什麼不好的味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