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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言笑聲自亭中傳出,宋洺聽得這陣笑聲,邁著大步走上前去,秋蟬抱著踏雲倚柱迎風,就見宋銘被一小廝攙扶著緩步走過來,忙將踏雲放下,欠身行禮。
“阿耶。”宋清和止了笑顏,規規矩矩地站起身來朝人叉手施禮。
宋銘因在屋裡與妾室取樂喝多了酒,有些頭昏腦漲,適才出來透透氣,他酒量不差,這會子頭腦尚還清明著,不好在女兒麵前輕浮造次,略看施晏微一眼後,便將目光落到一眾婢女中姿容最好的銀燭身上。
銀燭立時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將頭垂得很低,幸而宋銘並未多做停留,由那小廝扶著往彆處去了。
經過這麼一遭,眾人鬥百草的興致大減,又玩了一陣過後,各自離開。
施晏微見銀燭有些心不在焉、蔫了吧唧的,憶及方才宋銘看她時的眼神,便知症結所在,溫聲寬慰她道:“二娘的阿耶縱是再荒唐好色,總不至於下流沒臉到打女兒屋中婢女的主意;再者太夫人和家主都是極清正的人,斷容不下這樣的荒唐事來。往後你遠遠瞧見他,繞開路走避過他也就是了。”
銀燭聞聽此言,這才稍稍定下神來,然而宋銘方才那道猥瑣又下流的目光尤在腦海裡浮現,令她胸中那股惡心和異樣感遲遲退散不開。
唯有盼著時間能再快些,待到小娘子出了閣,她便可出園子與趙郎過上安穩的自在日子,再不必拘束在這方寸天地。
至酉時二刻,宋珩歸府,一路來至退寒居,商陸推了門請人進去,宋珩立在門檻處稍稍駐足,平聲問:“晨間可有人往退寒居而來?”
商陸搖頭,如實答話:“不曾有人來過。”
雖是意料之中的事,宋珩心中仍生出些許失意來。
用過晚膳,宋珩去翠竹居拜見薛夫人,後又往黛岫居而去。
彼時宋清和正抱著踏雲給它順毛,耳聽得小扇傳話說家主過來了,忙起身下榻,豎著抱住踏雲,任由它雪.白.粉.嫩的小爪子按在她的肩上。
宋清和嬌俏一笑,與人玩笑:“二兄今日怎的想起我來了。”
宋珩大步上前,屈膝往塌上坐了,麵色微凝,沉聲反問她道:“二娘這是嫌二兄素日裡還不夠寵著你縱著你?”
“怎會,二兄待我自然是極好的。不過與二兄玩笑一句,怎的還當真了。”
宋珩緩了緩麵色,又問:“今日在園子裡鬥百草,是誰勝了?”
“自然是我勝了。”宋清和得意洋洋,忽想起什麼來,反問他道:“二兄怎的知曉我今日與人鬥百草?”
銀燭泡了新茶往房裡進,宋珩抬眸略看她一眼,沉靜道:“你這婢女昨日夜裡與楊娘子一道在園子尋草摘花,正巧照見。”
待銀燭將茶碗奉至宋珩跟前,宋清和伸手去撓她的腰肢,揶揄她道:“好呀,你與楊娘子暗地裡通氣呢,我二兄都瞧見了。”
銀燭被她撓到癢癢肉,原本是想笑的,可想起她身旁的家主待楊娘子似是有些私心在的,又想起宋洺那日看她時的猥瑣眼神,心中咯噔一下,再笑不出來,隻硬著頭皮假笑,“小娘子且饒過婢子這一回,爐上還烹著茶呢。”
話畢,抽出身來飛也似的走出房門,一雙黛眉微微蹙起,心事重重。
光陰似箭,轉眼已是四月上旬。
契丹人派遣使者前至媯州,欲以牛羊三千、馬匹兩千換回裡石王子,宋珩聽人來報後並不表態,隻叫媯州守將暫且不必理會。
又三日,契丹使者無奈,隻得親往太原求至宋珩跟前,未料宋珩獅子大開口,需牛羊、馬匹各五千方肯放人。
契丹使者見其態度強硬,隻得灰溜溜地返回契丹,將宋珩提出的條件說與契丹王聽了,激得契丹王當場血氣翻湧,滿麵通紅,嘴裡直罵宋珩小兒焉敢狂傲至此。
待怒火平息後,為贖回他最疼愛的裡石王子,少不得忍氣答應,複又派出使者求和,此乃後話。
這日,宋珩往薛夫人屋裡請安,薛夫人提及楊楚音,說她沒了父母兄弟著實可憐,又問起衛洵來,沉吟片刻後幽幽道:“後日休沐,小滿已過,天氣漸漸地熱起來,老身已命人往各府下了帖子去城外打馬球,你若無要緊的事務纏身,暫且擱下隨我們一道過去遊玩散心也是極好的。”
薛夫人好端端地提起這兩個人來,又叫人往城外去打馬球,宋珩豈能猜不出她的心思,旋即目光一凝,攥著茶盞的指尖微微發白,麵容平靜道:“全憑阿婆安排。”
隔日,眾人準時來至府門外,施晏微因怕誤了時辰,早早起身,著寶相花紋直領半臂褙子和柿蒂紋高腰間色襦裙,綠發堆成雲髻,除那銀蝶釵外,又以兩支鎏金銀樹釵和一把螺鈿牙梳為飾,耳上一對金搖葉耳墜,溫柔大方。
薛夫人過來見她打扮的清新淡雅又不失體麵,笑著點了點下巴。
上了馬車,一路往城外的馬場而去。
媼婦攙扶薛夫人下了馬車,不多時便被人團團圍住,薛夫人與人寒暄兩句,便叫她們各自散去,獨與衛洵說話。
“這位衛三郎乃二郎手下的雲麾將軍,大娘和二娘原是認得的,獨楚音不曾見過,你且過來。”薛夫人說完,朝施晏微揮手,示意她過去。
施晏微道聲是,繞過將她的身形全然擋住的宋珩,邁著緩步來至薛夫人身側,禮貌性地與人叉手施禮,朗聲道:“衛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