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圓看到了梁丘,也看到梁丘身邊坐著的心不在焉的梁老夫人。當她過去時,老夫人漫不經心的神色一收,帶了點兒笑意拉住她:
“露珠兒,這是廣寧公主殿下。”
暮明姝金色羅裙曳地,聞言抬眸,美麗端莊。
出於皇室和世家之間守望相助的關係,她對梁家人很客氣,願意給梁老夫人麵子。但是梁老夫人幾次打斷她聽戲,她眉眼間神色便有些冷淡。
暮明姝隨意瞥一眼徐清圓,隻道:“老夫人,先聽戲吧。”
坐於老夫人另一側的梁丘神色微鬱,更見焦慮之色。
徐清圓入座,正好挨著馮亦珠。馮亦珠壓抑著興奮,和她咬耳朵:“你看戲台那邊,好幾個俊俏郎君!”
徐清圓看去,一眼先看到了林斯年。
這個坐姿隨意的郎君手托著下巴,看著女郎們坐的這個方向。他眼神帶著三分嘲弄,睥睨冷漠,目光直直地和徐清圓對上。
馮亦珠激動:“他是不是在看我?”
徐清圓艱難地挪開目光,小聲:“你好好聽戲吧……也許是看公主殿下。”
徐清圓對林斯年那種帶著侵略性的目光不喜,她不適地越過林斯年,這才看到了晏傾交代的重要人物——
那位名叫韋浮的京兆府長安縣縣令。
亦是她入長安的那一天,一日看儘長安花的風光無比的今年新科狀元。
韋浮錦袍玉帶,眉眼清潤,似在認真看戲。台上的癡男怨女愛恨情仇映入他眼中,卻又如流水般從他眼中擦過,不帶任何痕跡。
他微微抬眸,目如春雪破冰,隔著許多人頭,向徐清圓頷首一笑。
在座所有年輕郎君中,出身或貴或尊,但隻有他,是最像名門世家子弟的——矜淡,清貴。
晏傾說,韋浮即將拜入林宰相門下,成為林宰相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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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朝的科舉製規定,即使及第,可要等待銓選後方能授官。
登科子弟們通過了科考,也要耽誤好些時間才能進入仕途。
然而韋浮背靠洛陽韋家,又即將拜林宰相為老師,他上個月才中了狀元,這個月便已經是京兆府門下長安縣的縣令了。長安城中的縣令,是正五品的官位,可與尋常小縣的縣令不同。
這位韋狀元穿常服來積善寺,帶著京兆府的小吏們一同來。
說是陪著林斯年來相看公主,實則是要查積善寺前夜潑皮的事,將這個案子從大理寺手中搶走。
晏傾不在意京兆府要搶走這個小案,但是這個案子連著梁園凶殺案,若是京兆府接手,京兆府不知輕重,梁園的案子恐怕就要再一次不見天日了。
可是此時此刻,韋浮隻是麵容溫善地望著徐清圓笑了一笑。
他暫時還沒有發難搜寺、亮出腰牌的意思。
他身後的官吏們,便壓著氣息,與他一同蟄伏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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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嫁到,戲台唱喝。
咿咿呀呀聲,不僅讓所有來客絆足於此,亦讓積善寺的女尼們也都聚於前院。
當積善寺的後院齋房空了的時候,晏傾帶著大理寺的官吏們,一一搜查這些房舍。
晏傾吩咐:“刀鞘、衣物、信件,皆是重點。”
下麵人問:“我們有多少時間?韋縣令會給我們這個時間嗎?”
晏傾手臂上仍殘留著和女郎挨過後的燙意,他勉強讓自己不去注意:“我們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後,積善寺的案子要結案。”
大理寺諸人沒有疑問,隻跟隨著晏郎君,動作更快些了。
從龍成二年開始,晏傾進入大理寺,升官直至少卿。大理寺正卿年紀大了,大部分時候不過是點卯。大理寺真正辦案的人,一直隻有晏傾。
他們信任晏傾的嗅覺。
而晏傾慢慢取出自己懷裡包好的那把來自梁園的匕首,目光一一梭過這裡的刀鞘。
其他人在找潑皮一事的證據,但他自己清楚,他一直在找的,是梁園凶殺案和積善寺有牽連的證據。
外頭曲牌停了,晏傾側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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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鼓聲和曲笛聲稍停,戲子們下台來拜見,前院一折戲結束。
公主殿下等著下一折戲的開始,間歇時間,她才有空接受眾人的拜見。
另一頭,韋浮微微笑一下,站了起來。他對一直坐著的林斯年打個招呼,再和自己身後人使個眼色,京兆府諸人便要跟著他一同離開這裡了。
徐清圓魂兒快飛了。
她聽梁老夫人和公主說:“殿下,這戲您慢慢看吧,我們先回去了,老身對這種癡男怨女的戲不太喜歡……”
徐清圓手指掐進手心。
她不能讓韋浮離開這裡,進入後院。這裡一定要出點兒事,吸引住京兆府的注意,才能給晏傾爭取到時間。
她深吸口氣,驀地站起來,硬著頭皮:“祖母,我覺得這戲格外好。這戲——”
所有人都奇怪看著突然站起來的徐清圓。
徐清圓倉促看眼旁邊女尼遞來的戲文,目光凝住。
戲的名字叫《說良緣》。
這是一出……女子私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