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他體重覆上來的一瞬間,薄莉全身僵硬,腦中一片空白。
這是在乾什麼?
他的臨終關懷,還是恐嚇她的新套路?
在這個世界,他不僅是捕食者,而且是喜歡玩弄食物的捕食者。
“你到底想乾什麼……”薄莉嘶啞地說,嗓音幾分崩潰的哽咽。
她沒指望他回答,誰知,他居然開口說話了。
“……勞倫斯·博伊德,”他貼在她的耳邊,一字一頓,聲音冰冷、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是騙子。”
這是她這段時間聽見的最好笑的笑話。
他連續幾天闖進她的房間,像貓捉老鼠一樣,逐漸迫近她,直到她恐懼到極點,才出現在她的麵前。
如此大費周章,居然隻是為了告訴她,博伊德是騙子?
薄莉的聲音更啞了,幾乎有些麻木:“我知道他是騙子……我隻是不敢跟他翻臉……不過,還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真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你知道?”
他問,平鋪直敘的語氣,令她如墜冰窟。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連續說過兩句話。
是的,他的聲音非常好聽,讓她從耳根到頭皮一陣過電似的發麻。
但她聽見他一口氣說那麼多個字,並不會感到大飽耳福,隻會覺得自己即將……命不久矣。
薄莉開始想念他一言不發的時候。
那時,她隻需要給他一個擁抱或親吻,就可以逃過一劫。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絞儘腦汁地回答他的問題。
誰知道這些問題有沒有標準答案。
答錯的話,會不會像博伊德一樣失去手指。
薄莉攥緊拳頭,竭力平定恐懼的心跳:
“以前有一位奧地利醫生,名叫麥斯麥。他治病的時候,會先讓患者喝下一杯帶有鐵屑的水,再用磁棒觸碰他們……因為他不少病人都是深閨貴婦,輕微觸碰都會引發很大的反應,所以一直對他的醫術深信不疑。”
“博伊德的騙術,”她慢慢冷靜下來,“很可能借鑒了這個麥斯麥……”
假如這是一個答題節目,她估計已經成功晉級到下一關了。
可惜這是瘋子的問答遊戲。
是對是錯,完全由他來裁定。
薄莉希望他裁定對錯的時候,不要說話。
他一直不說話,她感到害怕。
他突然變得能說會道,她更加害怕。
……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一個啞巴學會說話了?
薄莉的願望落空了。
他微微側頭,用一種令人不安的視線盯著她看了很久,突然開口:“你還知道什麼。”
薄莉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關於麥斯麥嗎?我知道的就這些了,我、我還知道他為催眠術奠定了基礎……”
“什麼都行。”
薄莉想不出自己還能說什麼:“……能舉個例子嗎?”
埃裡克一隻手扣住她的脖頸,大拇指警告地按住她的咽喉,聲音沒什麼起伏:
“彆讓我不耐煩。”
他的身體如同一台高能耗的大型機器,源源不斷地往外散發熱氣,手上的黑色皮手套卻像冰一樣冷,在她的頸側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薄莉明白了。
他厭倦了狩獵遊戲,開始跟她玩“一千零一夜”。
她必須像故事裡的女主角一樣,不停講讓他感到新鮮的東西,直到他決定不殺她。
這是人能想出來的玩法?
薄莉隻能慶幸自己是個愛讀書、愛看電影、愛打遊戲的現代人。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是十九世紀本地人,足不出戶,見識有限,他會如何對待她。
“還是說麥斯麥吧,之所以說他為後來的催眠術奠定了基礎……”她顫聲說,“是因為他的‘治療術’有兩個非常重要的東西,一是用鐵屑水下達心理暗示,二是借用群體效應,擴大催眠效果……”
黑暗中,埃裡克從後麵注視著她,白色麵具仍然像蠟一樣空洞。
眼中卻多了一些說不清的情緒,又熱又可怕,像是能將蠟融化。
她膽小,貪婪,自以為是,從眼睛到呼吸,再到一舉一動,都讓他感到強烈的不適。
那是一種隨時會被她揭下麵具的不適。
想到總有一天,她會揭下他的麵具,用那雙眼睛盯著他看——視線如同濡濕的筆尖,在他裸-露的臉上滑動,遊走——
他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恥辱。
想要殺死她,永絕後患。
但她總能從他的手上逃脫。
這很奇怪。
他從不對任何人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