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新夫人。(1 / 2)

璧合 法采 6649 字 7個月前

疾雨傍晚突襲,淋漓地落上一場,前後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就收鑼罷鼓。

丫鬟青萱一邊叫著人,把搬至廊下避雨的菊花都擺放回原處,一邊又另外分派了人手,“去把府裡的祛蟲香囊都掛到花園裡,若有不夠,將艾草、藿香這些剪碎燒了,沿路灑在地上,莫要讓蚊蟲驚擾了貴客。”

一眾仆從連聲應下快步去了。

今日是滕家在自家小花園裡辦的菊花宴,老夫人林氏親自寫了請柬送去各家,請的儘是與滕家交好的幾戶人家的夫人。

兩月前,滕家匆忙辦了一場婚事,婚事辦得急,滕家備辦有限,全賴這幾家的夫人出手相幫。

如今那婚事過去了兩月,林老夫人趁著中秋節前,菊花開得正盛之時,邀了這幾位要好的夫人過來賞花聽戲。

夫人們多半帶著自己的姑娘一並前來,她們在廳裡吃茶敘話,姑娘們便在花園裡閒聊賞花。

方才下了場疾雨,若不是滕府的仆從提前得了吩咐,雨未落就把嬌貴的名菊速速搬往廊下避雨,這會可就要攪了姑娘們賞花的雅興。

花沒受損,原樣搬回了原處。雨後蚊蟲多,這會沿路又撒了驅蟲的草藥,姑娘們見狀又走了出來繼續賞花。

事情被吩咐得妥妥當當,青萱不由地往花園儘頭偏僻的路邊看去。

穿著水藍色薄衫並湖藍色褶裙女子,正站在樹叢之中,暴雨剛洗過的樹叢蒼翠地將她的身影包裹其間,若非是那黑密的長發綰成的發髻在日光下順亮耀眼,恐怕不仔細便瞧不到她。

那是將軍剛娶進門的新夫人鄧氏。

滕家是陝西都司的行伍人家,早些年過世的老爺也曾做過正四品的武將,但後來因與人交惡被貶邊陲,不久便死在了戰場上。如今這份家業,儘是滕家二爺滕將軍滕越,一刀一槍掙下來的。

二爺因著常年駐守邊關,今歲才娶了妻,便是這位新夫人鄧氏了。

青萱沒怎麼同她說過話,今日家中辦花宴,老夫人怕魏嬤嬤忙不過來,便讓新夫人到花園幫襯。

隻看這花園前後的安排,絲絲縷縷都考慮周道,青萱這等辦事的丫鬟也跟著省了不少心。她覺得這位新夫人約莫是個理事的好手,但進門兩月有餘,隻有這等時候才讓她出來做事。

她是府裡的夫人,將軍的正妻,又非是過輕的年紀,但她不掌中饋,也不住在正院,二爺平日在外打仗,老夫人不太尋她,她隻在柳明軒中不出門。

府裡的下人慣會看人下菜,兩月過去,已經沒幾個人敬著她,真把她當夫人了。今日若不是青萱這個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在,恐怕這些下人未必聽從她吩咐。

青萱遠遠看著,暗暗搖頭。

... ...

花園儘頭的路邊。

有人快步走在小道上。

那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在雨裡弄濕了鞋子,剛換了新鞋重新回到花園。約莫想著這種小道上沒什麼人,腳下走的快,誰料一轉彎,對麵也恰有人走過來。

她驚了一下,連忙要收住腳,誰料剛下過雨的石板濕滑,她這一陡轉,人忽的向一側倒了過去。

“呀!”她疾呼一聲。

她的丫鬟在後麵還沒跟上來,不過此時,卻有人伸出了手,一把將她穩穩拉了回來。

小姑娘心有餘悸地連忙道謝,這才抬頭看到是個麵生的女子。

女子穿著一身藍靛裙裳,一張臉上沒什麼胭脂水粉,但唇色瑩潤淡紅,鼻梁秀挺精巧,一雙眼眸無雲無霧,清亮炯然,微長的柳葉眉略略挑起。

“姑娘沒事吧?”

她嗓音如琴,清正悅耳,也是未曾聽過的。

小姑娘眨眼問了過去,“姐姐是哪家的?我怎麼從未見過?”

此番林老夫人請來的都是與她要好的夫人,彼此之間時常往來,姑娘們也多半是手帕交。

小姑娘想不出來,轉眼看到了她長發整齊地梳成了婦人發髻。

這時她開了口,她沒說是哪家的,隻是道,

“我姓鄧。”

滕將軍新娶的夫人便姓鄧... ...

小姑娘睜著大眼睛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新夫人。

正這時,丫鬟從後麵追了上來,還沒等她反應,便一把將她拉去了一旁。

那動作,好像對麵這位鄧夫人做了什麼對她不利的事一樣。

明明下過雨了,空氣中卻有些說不出的沉悶之感,小姑娘尷尬。

但這一切,隨著那位鄧夫人輕輕笑著同她點頭離去,頓時消沒無影。

丫鬟急急拉著她,低聲道了句。

“她姓鄧,咱們這兒哪有姓鄧的,隻有滕將軍新娶的那位夫人。”

“這我知道,怎麼了?”

“姑娘不曉得,她可不是什麼高門出身,恐怕此前連西安府都沒來過,卻能嫁給滕將軍這般品貌的大將軍,那還不知道是使了什麼粗野手段呢。”

“這... ...我瞧著她挺好的呀?”

“姑娘性子和善,怎麼知道這些小門小戶的手段。他們的臉皮可同姑娘這樣的貴人不一樣,說不定方才因著各位姑娘都不搭理她,想從您這找機會呢。”

小姑娘驚訝不已,神色怔怔似是被嚇到了。

不時見到了幾位相熟的姑娘,眾人見她神思不屬,皆問發生了何事。丫鬟三言兩語把方才遇到滕家新夫人的事情說了。

話音落地,姑娘們眼神交彙之間,都露出幾分鄙夷。

她們都轉頭向著其中一個穿著琥珀色繡團花的姑娘,那姑娘立時挑了眉。

“看我做什麼?難道我想讓滕表哥娶個來曆不明的村姑?”

她姓楊,喚作尤綾,母親楊二夫人孫氏同林老夫人乃是表姐妹,這位楊姑娘自然也算得滕越的表妹了。

眾人都看著她,有人輕輕戳了她笑問,“你那新表嫂,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楊尤綾聽見“表嫂”這個詞,一張臉似喝了膽汁似得難看。

“你們要是愛叫表嫂就自己去叫,我可不想認隨便什麼人當表嫂。”

“那鄧氏怎麼了?”有人問。

方才差點滑倒的小姑娘小聲道了句,“我瞧著她還挺好... ...”

話沒說完,被丫鬟從旁扯了袖子。

楊尤綾倒是聽見了這話,“挺好?她除了運道好,還有什麼好的?要不是那位縣主橫插一杠,滕表哥至於要娶她嗎?”

眾人一聽“那位縣主”全都目露了然之色。西安府裡秦王家中縣主有許多,但都比不上恩華王家的那位榮樂縣主。

秦王的王位傳至如今,能掌的實權已經沒有多少了。但恩華王府卻在西安府的北麵,戍邊之地,手中仍有部分軍權在握。作為掌有實權的王爺獨女,榮樂縣主朱意嬌想要什麼,沒有得不到的。

偏偏這次,她一眼看中了滕越,要他做自己的儀賓。

說起來娶一位縣主原是好事。但這位榮樂縣主小小年紀便“聲名遠揚”。

去歲有個秀才想攀附王府,願意入贅王府給朱意嬌做婿,朱意嬌當時就說了好,還說三月後就成親,不用那秀才準備半文錢的聘禮。

那秀才大喜不已,返回了家中高興得四下告知,然而翌日就被發現吊在了房中,手筋腳筋全部挑斷,活活疼死。

自那之後,莫說登門求親的,便是之前有意的,也再不敢提及這位縣主半分。偏她看上了滕越,讓人來暗示滕家去提親。

滕家可不想娶一位煞神進門,林老夫人隻能立刻散出話去,說家中已經為滕越定了親,是自己從前在金州老家的遠親家的姑娘。這話前腳散出去,後腳還真就辦了婚事,滕越便娶了這位新夫人鄧氏為妻。

楊尤綾煩厭道,“我表哥這樣品貌的人,戍邊的指揮同知,自己闖出來的三品武官,滿西安府想嫁他的姑娘多了,眼下全被禍害完了,竟娶了個村姑進門來。”

她越說越煩,“這世道但凡有些本事的,誰不上娶高嫁,滕表哥合該娶一位真正的名門貴女才是,就似... ...”

她說著低了幾分聲音,好似怕自己稍微大聲一些,就如泥水沾濕了真正的貴女的衣裙一樣。

“... ...似我表姐那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