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進了門,放下帷帽,兩個人麵對麵站著,無需命牌傳聲了,阿闋右手還攥著命牌,不知是何緣故。
但另一頭,微生闋被玉昉這樣一問,也是問得猝不及防。
他一路禦風時,想過許多阿昉或許要問的小事,每一件小事,都半路籌措過或矜持或熱烈的回話。
他實在不明白,玉昉為何會有這樣一問?
路上剛憑命牌傳過話,所以不曾係回腰間,明明合乎情理……阿昉為何會覺得這一處奇怪?
他眼睛飛快往下一瞥,窺見自己五指收攏,攥緊命牌的模樣,慌得接連扇動了幾下眼睫。
更離奇的是,這一問,確實問在微生闋狐狸尾巴……魚尾巴上。
此時此刻,他還有萬千條托詞可以拿來遮掩,大可以胡亂應付,斷不承認。
可他為何要遮掩呢?
雖是有些害臊,阿昉既然恰好問了,實話也並非不能出口。
微生闋耳朵已微微泛紅,他將每個字說得極緩,想叫自己出聲時,更平穩一些。
他說:“阿昉,我是……我是因為想聽,才拿在手上的。”
最難的一句說完,微生闋總算壯起膽色,拿一雙瀲灩雙眸,直直與玉昉對望。他說:“我在傳承秘境中,斷了與外界的一切音訊。我也試過給阿昉傳話,半個字都傳不出去。
“我原以為你同我一樣,也傳不出一句消息。直到我從秘境陣法中出來,命牌顫個不停,不住地收到阿昉這些年來,給我的傳話……我是想聽,才時時刻刻拿在手上的。”
微生闋說到此處,聲音漸漸有些喑啞。
他喉中莫名火燒火燎,唇舌發燙,於是每一句脫口而出的話,都在檀口輕吐、唇齒翕張間,托生得溫熱馥鬱。
他就這樣,耳郭發熱,雙頰羞紅,一句句同玉昉說:“我在趕路時,匆匆聽了其中一條。好像是阿昉問我,有沒有準備厚衣服。”
玉昉臉上也在發熱,人不由得笑了:“第一次給阿闋傳音,說的就是這個。後麵還有許許多多條,我這幾年,天天都有給阿闋傳話的。”
微生闋怔了片刻,才問:“每一日都有?”
玉昉鄭重答道:“每一日都有的。”
微生闋便露出強作鎮定,偏又滿心歡喜的模樣。嘴角拚命隻翹起一絲,卻抵不過眉眼彎起、眼輪加深、霞染雙靨,連玉昉都能看出,阿闋這一刻是何等的稱心如意。
微生闋清了清嗓子,噙著笑道:“那我豈不是攢了許許多多條傳音,可以慢慢聽了?我這些年,困在傳承秘境中,一直……一直想聽你說話。”
微生闋話雖出口,渾身還一陣陣地發熱。
他拿左手手背來回覆著雙頰,隻盼多少降一降熱意;右手指尖卻有一刹那,竟然糊裡糊塗地想輕叩命牌,在此刻就聽取下一則傳音,幸虧人稍稍回神,才忍下來。
玉昉在一旁看見,怔怔勸道:“阿闋哥哥,你想聽的話,現在就可以聽呀。”
微生闋還未見過玉昉這一麵。
難得呼吸微促,雙頰泛紅,好像開了竅。
行事卻不遮不掩、從容坦蕩,依舊大著膽。
微生闋有短短一瞬,倒真想當著玉昉的麵,一則則細聽他捎來的情話,看玉昉究竟幾時會忸怩。
片刻掙紮過後,才輕聲回絕:“阿昉,我現在先不聽。”
他衝玉昉笑道:“我想等夜深之後,等無人在的時候,我再一個人細聽。阿昉,不著急的,我也不想錯過你現在說的話。”
兩個人各自把話說完,目光相觸,彼此都看見眼前人在笑。
聽到各自紊亂心音,方知是春風十裡柔情,一片皎潔流光,
不知隔了多久,還是微生闋先開了口:“我在秘境中,每有閒暇,就想與你傳訊……脫困時還有些後怕,怕闊彆多年,阿昉聯絡不上我,已開始與彆的修士往來同修。”
他眸中盛滿了玉昉,僅剩下一縷餘光,隨意一瞥屋中。
可正是這縷餘光,叫微生闋看清室中蹊蹺之處。
微生闋愣了一下,才問:“阿昉怎麼把床帳放下來了?”
他原本隻是隨口一問,偏偏玉昉臉色驟變,額角滲出點點微汗,連聲音都多了起伏,高聲回道:“就是……就是把床帳放下來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阿闋也太多心了!”
微生闋聽了這話,纖長眼睫極慢地垂下來,半遮著雙眸暗色,唯有嘴角勉強翹起,裝作在笑。
他輕輕地問:“阿昉,是什麼人在帳中嗎?我去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