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要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
裴染沒有寫字,認真地在香菜上麵打了一個大紅叉。
把圖片存好,她想了想,又重新點開,在那碗牛肉麵圖片的旁邊,添加了另一張牛肉麵的圖片,才點下發送。
兩碗並排的牛肉麵,牛肉麵乘二。一碗根本不夠吃。
希望麵館老板能明白她的意思。
片刻之後,老板照常給她回了一個“收到”的表情包。
裴染放下心來,耐心地等著外賣小哥來敲門。
麵館地址就在隔壁B座大廈,門外卻遲遲沒有動靜。
等了好一陣,門終於咚咚地響了。
裴染走到門口,先看了一眼貓眼。
貓眼裡是一個中年男人被透鏡拉變形了的腦袋,還有縮小了的身體。他挺著肚子,穿著件菱格毛衣,外麵套著羽絨背心,手裡攥著狗繩,牽著一條黑色的大狗。
大狗聳著鼻頭,嗅了嗅門口擺著的一個紙箱。
男人的打扮和昨天穿製服的外賣小哥大相徑庭,又牽著狗,感覺像是昨晚隔壁罵人的鄰居。
這人情緒不太穩定的樣子,裴染沒吭聲。
中年男人等了片刻,見沒人開門,煩躁起來。
他不肯放棄,索性攥起拳頭,哐哐哐地捶門。
“有人嗎?我是住隔壁的,過來問問你家……”
他的話戛然而止。
變故陡生。
他的臉和張開著正在說話的嘴巴仿佛凝固了一瞬,然後嘭地一聲悶響。
碎渣飛濺。
一塊模糊的血肉噴到貓眼上,停留了半秒,滑落下去。
貓眼的玻璃立刻被染成了血紅,一片血紅色中,裴染看見,門外的中年男人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四處噴濺的血肉碎塊。
分辨不出部位的碎塊濺射到地麵上,樓道牆壁上,天花板上。一個人竟然可以變得這麼稀碎。
那條狗也“嗷”地慘叫了一聲。
它倒是沒碎,就是尾巴和半條後腿沒了。它顧不上主人,拖著隻剩半截的狗繩一瘸一拐,撒腿就跑。
裴染站在貓眼前,也凝固了。
任她對各種死人的場麵見多識廣,也沒想到,在這個看似安全的世界,會有人說死就死,而且死得慘烈到這種地步。
她火速後退,遠遠地離開門,定了定神。
沒有看到攻擊。她在腦中迅速判斷。
這套公寓位於走廊儘頭,整條走廊在貓眼裡一覽無餘,空空蕩蕩,沒有彆人,連能藏人的雜物都沒有。走廊是全封閉的,停電了,仍然有應急燈照明,沒有窗,不存在狙擊位。
沒有狙擊位,那就是自爆,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身體內部炸開了,把他撕得粉碎。
裴染又一次點開手環的虛擬屏幕,找到那張圖片。
【請不要說話】
請不要說話。
在爆開前,中年男人曾經清晰地說了一句話,話還沒有說完,就“嘭”地一聲。
念頭過處,窗外仿佛隱隱傳來異樣的動靜。
裴染迅速來到窗前,小心地探頭往下看。
往來飛馳的懸浮車不見了,大廈之間的車道全都空著,空得異樣。
樓下的人行道上倒是有個人,圍著白圍巾,頭戴黑白花的毛線帽,仿佛受了什麼突然的打擊似的,雕像一樣呆站著,一動不動。
就在他旁邊大概兩米遠的地方,從樓上俯瞰下去,炸開了一朵血紅色的大花。
馬路對麵的大廈門口,一個穿著藏青色製服的保安正在走出來。
他好像也看到了什麼,邊急匆匆地穿過馬路,邊打開手環,調出虛擬屏,估計是在報警。
毛線帽大概嚇傻了,仍然在發怔,保安快步向前,朝他走過去。
不要說話。裴染在心中無聲地說。不要說話。
可惜保安感應不到她的心聲。
聲音往上傳,裴染隱約聽見保安開口說話。
“怎麼回事……治安局電話打不通……市政熱線也打不通……”
“嘭”地一聲悶響。
保安消失了。路麵上血肉四濺。
裴染抬頭掃視一遍周圍的大廈,目光又重新聚焦在馬路上。
戴毛線帽的人顯然被接二連三的爆炸嚇壞了,忽然爆發出不成人聲的尖叫:“啊——啊——”
這一次,裴染在心中默默數秒。
一。二。三。
嘭。
哭嚎聲終止。
街道上又綻放了一朵血紅色的大花。
開口出聲的人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