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該認真查一查,在他父母雙亡後,到他入獄前的幾個月,究竟都發生過什麼。
銀發囚徒捕捉到監獄長的變化,忽然開口道:“地下存在缺口,不封堵廢墟,類似的事會持續發生。”
要消除隱患,勢必要對一層監舍進行改造。
如此一來,囚徒不適合繼續留在這裡,需要暫時搬遷。
遭遇巨型狼蛛襲擊,存活的囚徒不到三分之一,安排到其他樓層擠一擠應該不是問題。
“我會考慮。”
這樣的對話不該出現在監獄長和囚徒之間,身後的看守卻視若無睹,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兩人離開監舍後,看守迅速分成兩隊,一隊向空氣中噴灑藥劑,中和殘存的毒霧;另一隊逐次清點囚室,核對死亡和失蹤的囚徒。
一具又一具屍體被拖出來,並排放在一起。多數殘缺不全,個彆在爆炸中淪為齏粉,壓根無法拚湊。
失蹤的全部記為死亡。被巨型狼蛛虜走,基本上無法存活。
活著的囚徒多數帶傷,傷口鮮血淋淋,似被強酸腐蝕。即便是擁有強大恢複力的蟲族和獸人,對這種傷口也毫無辦法。
穀緒是唯一的例外。
巨型狼蛛的毒和蛛絲對他毫無作用,狼蛛群反而遭遇屠殺,腦子還被嫌棄味道不好。
萊格脫下外套揉成一團,捂住受傷的臉頰。毛發和皮膚被毒液腐蝕,傷口火辣辣地痛,注定會留下大片疤痕。
裡昂拖著一條腿走近,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簡直就是流年不利,多災多難。
數名獸人跟在兩人身後,各個帶傷,有一人缺失半隻手掌,露出森白的骨頭。
他們很不幸,得不到治療地話,畢生要受毒液折磨。可比起死去的囚徒,他們又稱得上幸運,至少還活著。
異人和蟲族走在獸人身後,比平日裡更加沉默。
他們在巨型狼蛛的襲擊中遭遇衝擊,眼睜睜看著同族被拖走卻無能為力。
尤其是蟲族,自詡為星際捕食者,龐大的族群鋪天蓋地,動輒吞噬星係。不想今日遭遇危機,連自救都變得艱難。
穀緒走在隊尾,手指纏繞一根蛛絲,屬於銀腹狼蛛。
雙方本無交集,頂多稱得上“室友”。後者卻像是認準了他,自動自覺爬到他的口袋裡,堅持與他共進退。
走廊大麵積坍塌,一段路完全塌陷,現出黝黑的地道。
換做平時,這樣的距離能輕鬆躍過。今時不同往日,囚徒各個帶傷,有的斷了手腳,想跳過去難如登天。
“用柵欄。”
看守們就地取材,扳倒金屬柵欄和斷裂的牢門橫架在一起,又移來蛛絲進行捆紮,迅速搭建起橋梁。
“快點!”
看守們不斷催促,習慣性地揮舞著槍托和電棍。
囚徒們一個接著一個踏上金屬橋,中途加快腳步,陸續抵達對麵。
監舍的大門突然開啟,法烏提去而複返,傳達監獄長的命令:“開啟診療室,帶他們過去。”
診療室?
囚徒們不敢相信,看守們也感到吃驚。
“監獄長的命令?”
“不錯。”
法烏提給出肯定回答,並再三強調馬上帶人過去。
看守們麵麵相覷,鑒於法烏提的身份,不認為他會說謊。當即分出半數押送囚徒,將他們送往診療室。
遭遇巨型狼蛛入侵,第一至第五層監舍的通道全部關閉,所有人不允許進出。直至警報解除,通道才重新開啟。
彼時已過正午,午餐時間早就結束。依照慣例,錯過時間隻能餓肚子。
但事有例外。
“午餐時間延後一小時。”
監獄長下達命令,穀緒等人去往診療室途中,其餘監舍內的囚徒正陸續進入餐廳,排隊領取晚來的食物。
今天的餐食依舊是黑麵包,又乾又硬的燉肉,以及滋味寡淡的豆子。
眾人饑腸轆轆,再差的食物也會大口咀嚼,隻為填飽肚子。
安娜、烏韋和喬分彆關押在監獄第三層和第四層。巨型狼蛛入侵時,他們沒有正麵遭遇襲擊,隻是不能離開監舍。
三人領取到食物,習慣性地搜尋位置,坐到了一起。
透過明亮的窗口,安娜發現走過操場的隊伍。
她立刻停下勺子。
“裡昂?”
烏韋和喬也抬起頭,透過玻璃窗看向室外,正瞧見滿身狼狽的裡昂,一瘸一拐走在隊伍中。
“怎麼回事?”
“之前的警報是巨型狼蛛。”
“都是一層的人。”
“隻有這些,其餘人呢?”
想到唯一的可能,三人頓時陷入沉默。
這些人各個帶傷,看樣子傷勢不輕。其餘人的情況隻可能更糟,應該是再也無法出現在人前。
凡是坐在窗邊的囚徒,此時都陸續停下動作,沉默地看向室外,目光閃爍不定。
餐廳二樓靠窗的位置上,銀發囚徒與一名棕發青年對麵而坐。
後者容貌俊秀,手腳纖長,脖頸和手腕上套著金屬環,與前者一般無二。右眼前架著一隻單片鏡,鏡麵反射冷光,遮擋住近似蛇類的豎瞳。
“就是他?”青年聲音清亮,極容易迷惑人心。
“對。”銀發囚徒單手撐著下巴,用勺子攪動盤中的豆子,一顆顆壓扁,“他免疫巨型狼蛛的毒液,身上還藏著一隻銀腹狼蛛。有趣地是,他咬過巨型狼蛛的腦子。”
“咬了狼蛛的腦子?”棕發青年感到不可思議,“嚴珣,你確定不是在說笑?”
“當然。”嚴珣眺望操場,目光鎖定穀緒。後者直覺敏銳,猛然間抬起頭,精準捕捉到他所在的位置。
嚴珣挑了下眉,不介意對方能否看清,綻放明媚的笑容。隨即丟開手裡的勺子,淡粉色的指尖點了點右側嘴角,“我和喻非到時,他這裡還掛著狼蛛的腦漿。”
棕發青年的表情有瞬間空白,單手摘下鏡片,捏了捏鼻根,右眼的豎瞳極限收窄。
“不懼怕狼蛛的毒液,以腦漿為食,力量驚人,能夠摧毀精神力。”他提起鏡片邊緣的細鏈,指尖凝出透明的細流,衝刷過鏡片上的灰塵,重新架在眼前,“倒像是傳說中的不死族。”
話出口,又被他自己否定。
“不死族早就消失,這個猜測太過荒謬。”
嚴珣不置可否,再度看向窗外,操場上的人已經消失。他重新拿起勺子,將盤中的豆子碾壓得更碎,意味深長道:“雲霽,最不可能的答案,或許才是真實。正如總指揮的死。”
“或許。”棕發青年目光複雜,鏡片反射白光,遮擋住眼底的波動,也掩藏了真實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