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裡彌漫著來自於齊騖的血腥味——男生似乎就連血液的氣味都比彆人更加濃鬱。那股強烈的甜腥鐵鏽味仿佛能化作粘稠濕軟的實質,伴隨著呼吸一直蠕進謝希書的肺部深處。
不僅如此,那股味道甚至還能包裹在他身上,透過他的毛孔一點點滲到他身體中去。謝希書直欲作嘔。
“你……你到底……要乾什麼?”
虛弱,缺氧,極度恐慌,備受驚嚇……無數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強烈到謝希書近乎暈厥。
作為學霸的他,在這一刻卻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而一直到開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裡已經有了哭腔。
“你為什麼要一直……一直看著我……”
齊騖沒有回答,那雙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始終黏著在少年異常蒼白的臉頰上。
因為驚恐而失去了血色的白皙肌膚,這時綴滿了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晶瑩水滴。
【啊,如果可以舔一舔的話……】
齊騖的嘴唇為了克製蠢蠢欲動的舌頭而繃得緊緊的,沉重渾濁的呼吸在充斥著鐵鏽味的廁所中,動靜變得越來越明顯。
然後,他忽然迎著謝希書異常驚駭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深紅色的鮮血在他臉上流淌,打濕了肩膀和胸口。而隨著距離的拉近,謝希書無法避免地看得更清楚了一些——看清楚了男生額頭上,那由他親手創造出來的駭人傷口。
隻能說,齊騖今天的運氣確實有一些糟糕。
對比起他來,謝希書完全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菜雞,偏偏就是這樣弱不禁風的一個人,慌亂中砸向齊騖的那個酒瓶,卻完美發揮出了預計之外的傷害度。
一些細碎的綠色玻璃碴迄今還深深嵌在皮開肉綻的傷口之中,而就在齊騖黑色的發間,豁然拉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一小塊連著頭發的頭皮耷拉了下來,掛在齊騖的額角,隨著他的前行微微晃動,謝希書能看到那塊皮內側深紅色的皮肉,以及鮮血間隱隱的一點兒屬於頭骨的白色。
可齊騖看上去,像是完全沒察覺到疼。
當然,男生的臉頰確實在細微的抽搐著,但那種抽搐卻並非來自於疼痛,而是……而是一些會讓謝希書感到膽戰心驚,冷汗直流的東西。
但在這一刻,他連最開始掙紮的勇氣都徹底失去了。如同被車燈照亮的野兔,他控製不住地僵持在了原地,一動也不能動,隻能任由齊騖慢慢在他的正前方站定。
齊騖朝著謝希書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沾滿了血,碰觸到謝希書時,格外粘稠。
再然後,齊騖的手指,沿著謝希書眼睛的輪廓,在眼下那一小塊皮膚上慢慢地抹了過去。
齊騖擦掉了謝希書的眼淚。
他的動作很慢,力氣卻非常大。謝希書原本隻是因為驚嚇過度而淌出了一些生理性的眼淚,這時候卻在對方近乎粗魯的揉搓下,不由自主湧出了更多的淚水。
“唔——”
好疼。
謝希書控製不住地悲鳴出聲。
可就在下一刻,他便震驚地看到齊騖收了回手,然後男生當著他的麵,將那根那染上了眼淚的手指含進了嘴唇,嬰兒一般貪婪地吮吸起來。
“好……好甜。”
從齊騖的唇縫間溢出了一聲含含糊糊的,失神的低吟。
緊接著,齊騖的身體一晃,隨後擦著謝希書的手臂,砰然倒在了地上。
深紅色的血自他頭部的位置緩緩流出,在地上彙集成了一小灘血窪。
*
關於自己那天是如何從學校回到家的,謝希書的記憶出現了非常明顯的斷層。
也許是因為受驚過度,又或者是大腦啟動了天然的保護機製……結果就是,不管謝希書事後怎麼回想,他都無法想起廁所裡那一幕之後的事情。
就像是大腦完全宕機了似的。
而等到他的自我意識再一次上線時,,他發現自己正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神情恍惚,身形踉蹌。
他的身上空無一物,沒有帶書包,也沒有帶其他的必需品。
很顯然,今天他在離開教室以後就沒有回去,他也不認為自己有力氣上完接下來的課,他大概直接曠課了一整天。
但奇怪的是,他心裡卻對此毫不在意,一片麻木。
在他的身側,傍晚金紅色的太陽正在緩緩下落,將血色的夕光肆無忌憚地抹滿整個世界。
謝希書視線所及的每一處區域都隱隱浮現出懾人的紅光。
他慢慢頓住了腳步。
“哇,看今天的夕陽,好紅啊咳咳咳……”
“是啊,咳咳咳……好漂亮,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等等,我拍個照發朋友圈。”
……
謝希書的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了路人的對話,兩個女生正站在路邊舉著手機,對著地平線上那顆腫脹碩大,仿佛隨時能夠墜落到大地上來的鮮紅太陽哢嚓哢嚓拍起了照片。
謝希書艱難地挪動了一下眼珠子,望向了她們。
大概因為感染了流感,兩個女生的臉上都罩著厚厚的口罩,咳嗽聲時不時地夾雜在她們活潑的交談中,不過她們看上去也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是啊,A市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流感大流行。
幾乎所有人在說話時,總是會忍不住夾雜上幾聲咳嗽。
這根本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謝希書對自己說。
然而……
沐浴在陽光下的她們,身上抹上了一層厚厚的深紅色。
謝希書卻總覺得,那兩個女生唯一露在口罩之外的眼睛看上去很奇怪,她們的瞳孔在那一刻顯得格外的細小,細到隻有漆黑的一小點,而她們的虹膜卻在紅色的夕陽下,反射出了某種像是夜行野獸般渾濁紅熒的光。
在那一刻,謝希書控製不住地打起了寒戰,鼻腔中仿佛又湧現出來自於齊騖的濃稠血腥味。
他痛苦地捂住了嘴,佝僂下了身體。
在晚高峰的街道上,他的舉動顯得突兀而怪異,好幾個人都朝著他投來了狐疑的目光——謝希書倒是不覺得他們會來幫助自己。當然,若他還是白天上學時的模樣,應該會有人出手幫忙吧,畢竟那個時候他一看就知道是個無害的學生,但現在他滿身都是斑駁血跡,臉色蒼白,神色恍惚,怎麼看都有問題……
“你沒事吧?”
然而下一秒旁邊忽然伸出了一雙手,牢牢的卡住了謝希書的胳膊
謝希書拚命咬緊牙關,才不至於慘叫出聲。
他緩緩轉過頭,發現此刻扶住他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
對方穿著一套西裝,腋下還夾著公文包,看上去像是剛剛下班的社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