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就像是這個城市裡所有無害平庸沒有任何特點的打工人,能夠對著這樣的自己伸出援手,毫無疑問也是個難得的善良熱心腸,然而……
可是謝希舒卻覺得他的表情很怪。
也許是之前受到了太多的驚嚇,又或者自己抗壓性極弱的毛病又犯了,所以才會精神崩潰,產生各種各樣的被害妄想。
謝希書想道。
不然的話怎麼會在看到這個陌生人時,會覺得對方的眼神中,透著一抹熟悉的陰濕黏膩?
就跟……齊騖一樣。
“我,我沒事。”
謝希書乾澀地說道,努力想要打起精神來應付過去。
一邊說話,他一邊想要從那位打工仔的雙臂間抽出自己的胳膊。
可他竟然完全沒有抽動。
隔著薄薄的襯衫和打工仔胸口的單薄皮肉,謝希書感到對方的心臟正在瘋狂的跳動著。
“可是你看上去很虛弱呢,小同學。我家其實就在附近。你去我那休息一下吧。”
……
男人歪了歪頭,他直勾勾盯著謝希書,含糊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夢囈一般,然而他的眼睛卻是精亮,閃爍著一種詭異的寒光。
“放開我。”
謝希書嘶啞地說道。
這一次他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量,想要將自己的手抽開,他也確實成功了。
可即便是這樣,那個男人依然用被大量汗水浸得滑膩的手掌,死死卡住了謝希書的手腕。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有禮貌?你看,我隻是想幫你啊,畢竟你……你……”
男人的鼻尖聳動著,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張開。
“你味道真的好香。”
他的臉幾乎都要湊到謝希書的身上來了。
混雜著口氣,煙臭味的渾惡吐息拍在了謝希書的身上,謝希書衝著那人發出了一聲怒吼。
“我讓你放開我。”
緊接著他下意識地給了那人一腳,正踢在那人的大腿上。
也許這是謝希書這輩子唯一一次需要感謝九九六和資本家壓榨的時候。
疏於鍛煉的打工仔被謝希書這麼一腳,竟然連連後退,整個人一下子往後跌倒在地。原本籠罩在臉上的貪婪神色瞬間褪去。他驚恐且茫然地抬起臉來,呆滯地看向了謝希書。
“對,對不起,我,我沒彆的意思我就是……”
謝希書壓根沒有等那個男人說完,強大的危機感壓榨出了他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他發了狂,一般逃向了自己的家,把那個舉止怪異的男人遠遠地拋到了自己的身後。
等謝希書終於回到家時,整個人已經精疲力儘近乎崩潰。
他的校服上滿是汙血和一種說不出來的,粘稠汙穢的水漬。
不用看鏡子,謝希書也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狼狽像是剛從臭水溝裡爬出來的乞丐。
然而平日裡相當愛乾淨的他,這時候卻連爬去浴室脫衣服洗澡的力氣都沒有。
一回到家,關上門後他便匍匐在了地板上。
“嗚嗚……”
手機早已不翼而飛,謝希書摸索著從沙發上找出了自己平時用來看課件的平板。
打開平板花費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因為他的指腹上沾滿了某種洗不乾淨的粘液,指紋根本無法識彆。
好不容易他才打開了平板,然後點開了通訊軟件。看到列表上熟悉的賬號,謝希書咬著指關節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鼓足勇氣點下了“視頻通訊”的按鈕。
隻不過在電子音響起來的前一秒,他盯著那四個字,忽然臉色大變,手忙腳亂地又掛斷了,換成了語音通訊。
“不能讓他們看到我這個樣子,爸爸媽媽會擔心的。”
空曠寂靜的客廳裡,響起了少年神經質的自言自語。
“嘟——嘟——嘟——”
電子音重複地回蕩在逐漸暗下來的房間裡。
“嘟——嘟——嘟——”
電子音倏然安靜了下來。
“媽媽……”
謝希書條件反射地輕喚了一聲,但下一秒他就看著屏幕上浮現出來“該用戶暫時無法接聽”的字眼,死死咬住了嘴唇。
雖然在給父母打電話之前。他便很清楚這個賬號上的語音通訊是不可能打通的,然而在看到那行字的瞬間,眼淚還是控製不住的,溢滿了謝希書的眼眶。
真蠢。
內心似乎有個聲音在小聲地諷刺著謝希書。
其實就算是打通了,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甚至都無法具體地描述出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一個男生莫名其妙盯著他看,而他覺得很崩潰很恐懼?
那個男生在廁所裡還了他一件丟失已久的校服,結果他直接用酒瓶子給那個男生開了瓢?
然後發生了什麼……
謝希書又控製不住地咬起了手指,然而當熟悉的刺痛與血腥味襲來的瞬間,他首先感受到的卻不是安心,而是極度恐慌。他的心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擠壓了一下,整個人差點兒驚叫出身。
直到他左右張望一番,看著家中熟悉的陳列擺設,意識到這不是學校,而是在自己家後,他才鬆了一口氣。
……
他確實想不起廁所裡之後發生了什麼,然而殘留在身體中的慌亂與無措卻始終在提醒著他——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也許忘掉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
他真的好害怕。
他害怕之前在廁所裡,自己失手的那一下,已經把齊騖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