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聽我說說話也好啊。
師姐沒來由地感到難過。
也正是在這時,她眼前閃過一張臉。
男子清秀的眉眼在劍光與電光的映襯下顯得凜冽而堅定,瞳眸裡宛若漾著浩瀚星河。
他曾經寡淡卻鄭重地說道:
——彆信他的話,師姐。
——你一直都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對了。
瑤持心注視著遠方西沉的白月,目光中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星輝。
還有他。
她大約是被突如其來的重獲新生撞昏了頭,竟到現在才想起這個救命恩人。
說來瑤持心至死也不明白人家為什麼舍身救她,但回憶那至暗之夜裡不過半個時辰的並肩戰鬥,總覺得對方一定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都肯豁出命去護著她了,還能圖她什麼?
大師姐在料峭的春寒裡守著啟明星等到了天亮,急不可耐地直奔山門——
“山門”並不真是瑤光山的大門,而是指所有外門弟子的歸屬之處,由於入內門才可進四象峰,而外門弟子多在主峰活動,所以常把外門叫作山門。
她來得太早,這會兒還不到早課時間,主管外門的是與瑤持心同屆的一位器修,見她造訪頗為意外。
“持心?你怎麼有空過來?”
瑤持心握住她的手:“阿嫣,我座下是不是還有一個外門弟子的名額?”
按照瑤光慣例,朝元以上可以帶一兩名外門弟子隨行左右,多是前輩們看著有資質好的收來指點一二,偶爾也會讓跟著一同出任務,見見世麵。
而瑤持心自知自己的朝元來得有點水,不好去誤人子弟,這名額便一直空著。
嫣如點頭:“你是有想收的人嗎?他叫什麼?我去準備。”
她連忙:“他叫……”
大師姐忽然哽住。
完了。
師弟叫什麼來著……
*
“山門”在主峰以南,是大片相連的建築,有廂房有廳室也有講堂,雖不及四象峰寬敞清靜,但依舊是處整潔有序的所在。
瑤光山內外門儘管並無尊卑之分,皆以平輩相稱,但因為修為差距,外門尤其新入門的弟子雞毛蒜皮的事兒總乾得多一些。
比如澆花剪枝,喂食祥瑞。
對玄門而言,這也算修行的一種。
瑤光依山而建,樹多川少,盛產的祥瑞全是鳥類,仙鶴算其中脾性最好也最親人的,但凡天清氣朗之日,便會成群結隊撲騰著翅膀落在院裡,歪頭探腦地看青衣的小弟子們學禦劍。
這會兒晨曦初綻,有好幾隻圍著花池,邊飲水邊打轉。
一旁的房門“吱呀”開了,走出來一個勁瘦高挑的人。
他單手拎著一籃蓧麥和穀米,隨意抓了把放在山石上,將清早討食吃的鶴鳥們皆引去了廊下,方才回到池畔,查看那被祥瑞饑不擇食啄爛的根莖。
剛種下沒幾日的仙草,眼看著就快抽芽,讓這幫沒輕沒重的鳥雀禍害得東倒西歪。
他見狀不禁皺皺眉,心情不是太好。
青年一身青衫青袍,說來同樣是外門弟子的裝束,他穿著卻沒有旁人那般初入玄門的青澀稚樸,反而透出一股極為精神的利落。
“阿臨,阿臨!”
遠遠有一道身影沿著回廊朝他跑來,一麵跑還一麵興奮地揚手招呼,看上去像隻剛破石而出的猴。
那人也是內門青衣,年紀瞧著比這青年還略長些,他氣沒喘勻就道:“找你半天了,你怎麼在這啊——”
“快跟我走。”說完一把抓住他手腕,表情眉飛色舞。
青年被他拽起身,腿卻沒動,隻不解地問:“去做什麼?”
對方興致勃勃:“當然是有好事!——大師姐親自來山門擇人了,估摸著是要選一個跟她進青龍峰,嫣師姐叫咱們全到定風坪點卯呢。”
聽到大師姐三個字,他先是一愣,隨後莫名沉下眼色,輕輕掙開同窗的手,依舊回身去拾竹籃,“我沒興趣,你們自己去吧。”
他那同門師兄弟不依不饒:“怎麼就沒興趣了,這要是能進內門,等於直接拜入長老座下,青龍峰可是掌門直屬,彆人求都求不來的。”
“你也知道是彆人求都求不來的。”青年彎腰拍了拍被仙鶴們啄得勾絲的提籃,“去了也未必能選上,我就不湊那個熱鬨了,今日還要灑掃院子。”
“嗐,還掃什麼院子啊,嫣師姐都吩咐了手裡的活兒且先放下——再說,大師姐出手闊綽,去了就有靈石拿,不要白不要啊。”
他聞聲油鹽不進:“你替我領吧,我那顆算你頭上。”
同窗師兄終於皺眉,不由分說地上來拍開那破筐子把人拉住,神色認真道:“奚臨啊你這樣可不行,大家都去的場合偏你不去,人家知道了背後定要道你的是非,做人不能太獨,太獨在旁人眼裡就有孤高自傲之嫌。
“不管你是真不想去還是假不想去,今日都得去。走走走。”
師兄好像很怕他不合群,一拖二拽態度強硬,奚臨實在無法,隻好妥協地讓他拉著去了平日練功的前院。
說是“前院”,其實名為“定風坪”,寬敞又廣闊,平日裡看星星都嫌寥落的地方,此刻聚滿了人。
奚臨在門外一眼望見這烏泱泱的人頭,頓時體會到了那一顆靈石的份量。
同窗師兄姓秦名玉,將他領至一處角落站定後便喜氣洋洋地抬起手,“師姐,我們庚字院的人也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