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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眼睛應該是能使所有術法當場失效,他所謂的‘刀槍不入’不過是個幌子,現編來唬你的罷了。”
傍晚,瑤持心的小院裡,奚臨仍舊與她對坐於回廊簷下。
“人和眼珠如今都已被幾位長老帶走,餘下的大約就是詳查此物的來路,問責掌門,這一屆的大比資格是不用想了,以後多半也難說。”
瑤持心若有所思地點頭。
現在回想起來,倘使昔年鷲曲對雪薇用的是同一招,那麼他口中聲稱的“點穴神功”“百毒不侵”恐怕也是為了遮掩此物裝腔作勢。
遇到丹修就說自己能點穴,換作彆的就變成了刀槍不入,全然是根據對方的術法來編造能力——好陰險的一個男人!
大師姐不由奇怪。
前六的對局各派掌門都會親臨觀看,這麼多大能在場,竟沒一個看出端倪嗎?
瑤持心問:“他的小把戲,長老們怎麼沒發現呢?”
他回答得模棱兩可:“大能多是靠靈力靈氣分辨妖邪的,嚴格來說,隻要眼睛的主人並非邪修,高手未必會往此處想。”
原來如此。
她一副受教的表情。
看樣子這也是僅能用一次的底牌,畢竟能力編好了就不便再更改,否則容易露餡。鷲曲八成是想留著等遇上高手再亮出來,哪知開場就被她激得原地崩潰。
哈,真是報應。
“所以。”
奚臨頂著大師姐那張高貴冷豔的臉,終於忍無可忍地皺眉,“師姐什麼時候能把身體還給我?”
一旁的瑤持心聞言回頭,手裡還捧著兩團火焰。
自從她意識到兩人互換後各自可以使用對方的能力,就盤弄起了奚臨的各種術法,玩得簡直不亦樂乎。
“師弟,你會的東西好多啊!符、法、劍、陣,還有什麼……”
“喔——這個有趣,過年能當煙花放,肯定很漂亮。”
不學無術的大師姐硬生生把寡言冷峻的小師弟塑造成了個二百五。
“劍修的力氣居然這麼大嗎?我感覺自己現在力能扛鼎,徒手可以把整座山扛起來。”
她在院中這裡摸摸那裡搞搞,稀奇得不行,“這麼好用的術法我能學嗎?我還想玩一玩林朔和雪薇的……對了,老爹的修為更高,換過去不知道會有什麼體驗!”
想想就很刺激。
奚臨無奈地摁著眉心:“不是誰都能換的,涉及到神魂,得雙方一為純陽,一為純陰體質的同時,在靈台互相敞開的情況下才行。”
因此瑤持心一走出試煉峰就直接把靈台關閉了——大師姐平日學什麼領悟都慢,這時候倒很會舉一反三——他現在除了把她望著,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何況這到底不是能見光的術,你作為仙門正統,最好還是彆用。”
“哦……”
瑤持心深感遺憾地拖長了腔調,而後索性放開了靈力,“那我更得借這個機會玩個夠本了!”
奚臨:“……”
師弟隻能一路追在她身後發愁,怕她控製不好自己的真元,又怕被旁人撞見,“師姐,彆玩了,如若讓長老知道,你也會被取消大比資格。”
“嘿嘿,沒關係。”
瑤持心暗道,反正她的任務是乾掉鷲曲,再往上她肖想不了,之後的戰局便無所謂勝負,取消就取消。
“先借我一會兒嘛,我的身體也在你那兒啊,你可以想乾什麼便乾什麼。師姐還不夠美嗎?仙門第一大美人呢!”
她露出兩排細白的貝齒笑盈盈,慷慨大方,“正要謝謝你這些天幫我,這個就當是回禮,不錯吧?”
奚臨對著自己的臉一陣難以言喻:“……不用了。”
他們交換的是神識,修為不隨神識走,故而各自的實力仍在原本的肉身之中,瑤持心能覺出奚臨渾厚而凝練的真元,沒她那麼浮躁喧囂,整個人仿若進了一間安靜祥和的房,說不出的熨帖。
大師姐還想試試劍招,興致勃勃地要去抽腰間的佩劍,“讓我來看看劍修的劍氣打出來是什麼樣——”
手尚未碰到劍柄,出乎意料地,掌中竟自發地幻化出了一把古拙的青鋒。
瑤持心剛握住,就覺指間灼熱刺痛,恍若有一股力量將她的手彈開。
長鋒應聲而落。
“怎、怎麼這麼燙?”
“因為是本命劍。”
奚臨慢吞吞走上來,彎腰拾起持於手中。那劍果然和他相安無事。
“會認主的。”
大師姐並不知道這些,因為本命法器不是什麼人都能有。
需要天賦異稟,或冥冥中與天道契合,有所悟之人才會在修行中萌生出自己的法器。
有彆於鑄器師打造的法寶,這是真真正正獨屬於修士本人,與之心意相通,甚至可以說是其神魂的一部分。
會隨主人同生同死。
瑤持心就沒有,畢竟她既無天賦,又無“所悟”。
大師姐剛才還吵著鬨著要撒歡,忽然間就安靜了下來。
明明長久以來最大的心願是贏得第一場比試,為此曾無所不用其極地想了許多昏招,可真正達成了目的,瑤持心發現自己遠沒有想象中那麼喜悅,更沒有卸下重擔後的輕鬆。
她贏得那樣驚險,而且用儘花招,如果不是奚臨,就算鷲曲自身並不光明正大,憑她也根本瞧不出端倪。
倘若她能有出息一點,便不至於束手無策隻能以這種迂回又冒險的方式捍衛門派。
她甚至連鎮山大陣都開不了。
而同樣是自己,同一副牌,即便修為爛得沒眼看,師弟依舊能翻雲覆雨,打得精彩紛呈。
所以困住凡人的,從來都不是根骨。
奚臨收劍入鞘,見她情緒無端有些低落,不自覺地探問出聲:“師姐?”
他沉默著猜測了一陣,旋即往佩劍上打了道符咒,重新遞回去,“劍柄上我加了禁製,現在用不會被燙到了。”
然而瑤持心卻沒有接,反倒將他握劍的手摁了下去,眼神無比認真,“師弟,若我還想修煉。”
“你能不能再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