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十四) 你難道不想看看,你的大……(2 / 2)

“普天之下,能將法器運用至出神入化的也大有人在,你以為的不如,隻是在你的認知裡所能見到的高低懸殊。”

他說:“境界在入門或築基的馭器道尚且會被人笑作是廢物,你看一旦化境飛升,還有人敢說一句廢物嗎?再尋常的道,走到終點所見之景都不會比彆的道差。”

瑤持心目光朝他高高仰去時,那雙背對著夕陽的眼睛居然透著融暖的溫柔,幾乎要與橙黃的天色融為一體。

他向她伸出手,“師姐,萬物歸一,走不出第一步你就隻能永遠停在原地。你難道不想看看,你的大道終途裡有什麼嗎?”

瑤持心看著攤在視線裡的五指,那指腹與掌心布滿了經年累月練劍的厚繭。

她眼波流轉,忽然若有所感,一把握了上去,奮發圖強地想。

也是。

管他什麼道呢,先練了再說!

老天爺既然隻留了這條路給她,或許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天意。

又或許她能在這條道上走著走著,探索出意想不到的東西呢?

林朔當年不就是這樣麼?

我都能從灰飛煙滅的六年後轉生到今天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至少老天舍不得她死,僅這點她就比許多人厲害了!

思及如此,瑤持心登時又多了一份信心。

玄門論道第一天,於承載了無限希望的晚霞餘暉裡磕磕絆絆地圓滿結束。

大師姐難得睡了個整覺,一夜好夢。

翌日清早,她容光煥發地推開門,沐浴春陽晨光,精神抖擻地準備迎來全新的修煉之旅……

然後半個時辰不到就萎了。

瑤持心坐在書房的案幾後,麵有菜色地盯著桌上與她視線持平的摞書,預感很不妙。

“……你不會是要我把這些都看完吧?”

“自然不是。”桌前的師弟腔調冷靜得嚇人,“全部背下來。”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大師姐幾百歲的人了,看此等晦澀的讀物從沒堅持過半柱香,記術法也都挑最淺顯簡單的。

她粗略一翻,隻覺兩眼一黑,有行將龜息的征兆。

奚臨:“這是我去煙海閣借閱的陣法書籍,還有一部分是從師姐你的櫃架上找來的——並無翻閱的痕跡,我想你也沒讀過——都是實用且易懂的法陣,對於朝元器修而言,記滿這些就足夠了。”

瑤持心邊翻邊悲苦地抗議:“可我不是走的馭器道麼,為什麼要學陣法!”

她原以為自己今後的修煉路數就如同之前為比試抱佛腳那樣,僅熟悉天底下的各種法寶便好,沒人告訴她還要背書啊。

“不隻是陣法,還有符咒、鍛體以及法術,精神力的修行也要照舊。”師弟嚴格苛細得可怕,“這些都是能在你用法器時加以輔助的東西,不能落下。”

這個人昨天才說“什麼都會就是什麼都不會”的!

他怎麼能這麼善變?

“哦……”

大師姐忍辱負重地去摸最上麵的那一冊書,正在盤算著幾天能背完一本。

書還沒抽出來,奚臨的手便先一步摁住,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居高臨下的眼神裡透著微妙的和善。

“今日背完,我明日考校。”

末了,又補充,“師姐,不想當‘廢物’的馭器道就得拿出赴死的覺悟來。”

瑤持心看著他陰惻惻的目光咽了口唾沫,“……知知、知道了。”

就這樣,大師姐開始了她的懸梁刺股,從一介裁縫榮升成了秀才,捧著書挑著燈,自雞鳴破曉背到星鬥倒掛,眼睛都快熬成了兔子。

奚臨不似那些好說話的前輩和長老,學得不像樣也不會過於苛責,對著他是半點糊弄不得。加之瑤持心又是主動提出要人家幫忙的,為著臉麵也不敢犯懶。

偶爾睡到半夜她會突然驚醒坐起來對著空中劃一段法陣,自己咂摸片晌,確定記得不錯再重新倒回去。

連著幾日居然沒出岔子。

不背書的時候奚臨會帶她走幾式劍招。

打從她表明了決心要認真對待修行之後,師弟也跟著展現出了他在練功上六親不認地嚴酷,一招一式能吹毛求疵地讓她重練千百次。

而這在他口中也還僅是對於馭器來說不必太深究的程度。

可見若是修劍道,其殘酷不言而喻。

瑤持心禁不住慶幸還好她當初沒堅持學劍。

距下一輪比試尚有七日空閒,這是留給修士們恢複靈氣的時間,眾人大多在養精蓄銳,唯有大師姐每天忙忙碌碌,甚至連院門都很少出。

期間攬月來看過她幾回,然而見她似乎全心全意地撲在修行上,頗有點疲於搭理的倦怠,送了兩次吃食後,隱晦地沒再登門。

令瑤持心稀奇的是,雪薇某日竟也孤身前來給她送點心。

她的戰局贏得毫無懸念,狀態很不錯,拉著瑤持心說了許久的話。

在此之前大師姐竟不知這個瞧著文靜乖巧的丹修如此健談,而且對門派八卦信手拈來,聽得她兩眼放光,險些誤了一日的陣法書,不得已隻好通宵達旦補上。

其實瑤持心從前也修煉,但強度不高,十分隨性。

白天睡醒後入定打打坐,累了便四處轉悠,賞花看雀兒,邀上師妹們做小玩意,聊些無關痛癢的閒事。

她原以為自己會因為吃不了苦中途打退堂鼓,不想除了打頭幾天難受了一陣之外,居然不知不覺地習慣了。

儘管她還是對背書深惡痛苦,便一麵痛苦一麵苦不堪言地完成每日的功課。

大劫夜的血光照常會如期潛入夢裡。

在每一次倦怠偷懶的心思行將蓋過意誌時,一劍穿心的寒意與滿門誅滅的荒涼無助便會伴隨著冷戰將她潑醒。

她常常在打瞌睡之際從噩夢中猝然睜眼,滿頭是汗地環顧周遭,都不必人催促,自己便翻開了書冊心有餘悸地複習陣法。似乎這樣才能讓惶惶不安的情緒平複些許。

大師姐無路可走,隻能揣著一顆後怕的心,戰戰兢兢地拚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