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裡想,也許這事還要和魏祁說一說,不隻是錢,還有魏芙對她的惡意。
魏祁卻是到入夜都沒過來。
她知道他下午就回來了,此時必定又在景和堂忙著,也不知用過飯沒有,便找了過去,看他有沒有閒下來。
天色帶著些殘亮,不用提燈,她到景和堂,正見到丫鬟拿著漆盤,從魏祁房裡出來,見了她,一笑,恭聲道:“大奶奶。”
宋胭認識她是婆婆身邊的大丫鬟之一,彩玉,也溫和道:“彩玉姑娘怎麼到這兒來了?”
彩玉道:“姑奶奶拿來的糕點,太太讓我給大爺送一些來。”
“勞煩姑娘了。”宋胭說。
兩人打完招呼,彩玉去了,宋胭徑自去魏祁房中,他房裡已經燃了燈,此時正在書案旁寫著什麼。
他身量比國公府其他幾個少年都高大一些,據說曾經親自帶兵與匪寇對陣,身上帶著些武人的剛猛之氣,但此時在燭光下伏案疾書,卻又有一種溫和沉靜,從她的角度看他的側顏,倒真是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玉嵐說得對,他確實是俊朗的。
無意識地,她想起他昨夜的溫存來,在她耳邊說讓她喚他夫君,那樣的他幾乎不是他。
臉頰微熱,她猶豫片刻,終究是不好意思在有光亮的情形下開口叫夫君,便緩步走進去,魏祁聽見聲音抬起頭來,她關心道:“怎麼這麼晚還在忙,用過飯嗎?”
魏祁回道:“用過了,晚上你先睡,我不定要到什麼時候,若太晚了就不過去了。”
“事情哪有做完的一天?”宋胭說著,看到他桌角放著的一盤紅豆蜜糕,一碗銀耳羹。
顯然這就是彩玉送來的,到現在還一口沒動,宋胭覺得奇怪,因為明顯魏祁是不喜歡甜食的。回門那天母親讓她帶來的糕點,那是真正有名堂的揚州糕點,魏祁愣是一口沒動,從那時起她就知道他不愛甜食,卻沒想到婆婆卻讓人給他送甜食來,大概是忘了吧。
這時魏祁說道:“內閣幾位都是年逾花甲的前輩,精力多少不濟,我年輕,自然多做一些。”
的確是這樣,宋胭自己也將最費神的賬目拿過來做了,這樣才有可能接替二太太成為當家主母。
她開口道:“下午母親將我叫了過去,說俸祿的事緩兩年再說,二妹不知是有意是無意,還說有的人會偷偷貼補娘家,我說好,全聽母親的意思,就回來了。”
“剛才彩玉過來也和我提了這事。”魏祁放了筆看向她:“既然母親如此說,那就算了,她說等有了孩子,那大約也就這兩年時間。”
隨後又接著道:“二妹那裡你不必介懷,她性子確實直率些,說話無顧忌,你彆往心裡去。”
宋胭再一次覺得委屈,又失落,絕望。
一句“就算了”,一句“彆往心裡去”,就當這事從來沒有過。
沉默片刻,她低聲道:“但她的話太傷人,我無法不往心裡去。”
魏祁回道:“她一年也來不了幾次,你畢竟是嫂嫂。”
宋胭無言以對。
她還想爭辯幾句,他卻已經低頭繼續去忙自己的了。
於是她終於意識到,男人在床上的話不可信。那片刻的溫柔,不過是一時欲念上頭而已,她竟還當了真。
想想江姨娘也曾是他的女人,也曾和他繾綣溫存,低語呢喃,他說不定也承諾過什麼,也讓她叫他夫君呢?現在呢?還不是從不去看一眼,提起來都透著厭煩。
宋胭突然覺得自己除了出身比江姨娘好一些,因此得個正妻之位,其實在他心裡也不比江姨娘強多少。
她暗暗吸氣,最後道:“再沒什麼彆的事,我就不打擾大爺了,大爺也顧惜身體,早些休息。”
魏祁“嗯”了一聲。
她轉身離去。
待她離開一會兒,魏祁停下筆來,轉身看向房門的方向,他也能看出來,她是有些不高興的,大約希望他能替她出麵去斥責妹妹幾句?
但妹妹是母親的心頭寶,平常他忙,弟弟也少待在家,多虧妹妹常回來陪一陪母親,又是出了嫁的姑奶奶,他做大哥的不可能因為幾句話的事而去替妻子出頭違逆母親、責備妹妹,那實在不像話。
他想,等後麵得空了,將他手上的幾份地契和銀票拿出來給妻子,再有夏季的冰、紗貼補錢快發放了,到時候直接給她,她大概也就氣順了。
公務堆積如山,後院之事過於繁雜費神,他輕歎一口氣,實在不願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