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一片死寂。
這可是東廠,藺如絲敢這樣說話?幾個錦衣衛神情駭然,心想藺如絲不要命了,哪怕林樂天真的病得快死了,也不是藺如絲能這樣言語詛咒的,都紛紛望向韓齊看他的反應,所有人都知道韓齊是九千歲跟前的紅人。
隻見韓齊果然動了怒,臉上鋒利的線條在盛怒之中利得幾乎像一把刀,韓齊是個冷漠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大概就是說韓齊這樣的人。
“鏘”的一聲,繡春刀出竅了。
藺如絲醉得糊塗,也真沒料到韓齊會動手,綿密的刀光漫天襲來時,他竟毫無反應隻瞪大了眼睛,將眼珠子都快瞪飛了出去。
隨著一聲嘶鳴,藺如絲騎著的馬被劈成兩半,藺如絲本人也落在了腥臭的血泊之中,馬身的碎塊與血肉如雨般灑在他臉上身上,酒立即醒了大半,他望著麵前如地獄修羅般的韓齊驚駭道:“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下文。
韓齊冷然道:“管好你的嘴。”
相比嚇得快尿褲子的藺如絲,他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利落地收好了繡春刀,策馬往宮中方向奔去。
韓齊方才真的生氣了,因藺如絲將他說成是依附於林樂天的走狗一般,至於他們三五成群地說林樂天病重了,快要死了的那些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林樂天要死,也隻會死在他手裡,韓齊握緊馬韁,狠狠地夾了夾馬腹,“駕!”
一到了東華門,東華門旁已有小太監在等了,見韓齊騎著馬來,滿眼都是喜色,“韓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一句話倒讓韓齊訝異,說的好像一直在等他一樣,他下了馬,將馬交給侍衛,“是九千歲派你來等我。”
小太監細聲細語道:“是呀,千歲爺前幾日就叫奴才每天來等韓大人。”
果然,韓齊默不作聲地點了頭,跟在小太監後邊入了宮。
路上,韓齊忽然問道:“九千歲最近還好嗎?”
小太監沒有馬上回答,頓了頓才道:“九千歲樣樣都好,隻除了牽掛大人。”
韓齊辦了差事回來,心裡的雜亂卻並未減少半分,甚至更加繁亂,聽了小太監的話,又是沉默不語。
院子裡,林樂天擁著茶白大氅,坐在軟椅上,垂著眼睛盯著一個透明的水晶缸子,水晶缸子底下鋪了一層五彩斑斕的卵石,水草浮萍一應俱全,紅紅綠綠頗為喜慶。
聽到腳步聲,林樂天抬起頭。
韓齊十多日不曾見到林樂天,再見到這張臉,心中惶然,心道他原先臉色便是這樣慘白嗎?他記得似乎不是的。
“你回來了。”林樂天頭歪在大氅中,精巧的小巴埋在衣裳裡,活像個漂亮的小公子,他說話的語氣很柔和,仿佛在等待回家的親人。
韓齊上前一步,從懷中摸出認罪狀與玉牌,躬身呈上,“幸不辱命。”
林樂天給了身邊的小太監一個眼色,小太監上前把東西接下。
林樂天又道:“你過來。”
韓齊依言走了過去,人一走近,便聞到林樂天身上那股夜夜讓他難眠的淡淡香氣。
“低頭。”
韓齊沒想到回來頭一件事就是又要挨林樂天一個耳光,心中仍是覺得不忿但好似沒有前兩次那麼屈辱,大約是人的習慣?韓齊胡思亂想著,慢慢低下了頭。
“你瞧,”林樂天卻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打他耳光,隻慢慢道,“這是濟南送來的赤鱗魚,好看嗎?”
原來林樂天是要他看水晶缸子裡的魚,韓齊心頭莫名,瞟了一眼,兩條三寸長的小魚正躲在翠綠水草之中,俏皮地翻著眼睛似是在瞪人,兩嘴愜意地開合吐息,那一瞬間,韓齊繁亂的心忽然靜了,生死恩怨從腦內消散,隻剩下這一汪清澈的水,兩條自在的魚,他凝神看了一會兒,道:“好看。”
“回頭我讓人送到你府上。”林樂天沒說賞,而是說了‘送’。
韓齊沉默一會兒,“多謝九千歲。”
“陛下很想你,去看看陛下吧。”
“是。”
韓齊直腰起身,卻聽林樂天咳了兩聲,他用眼角看了一眼,林樂天手拿著一方檀色帕子正捂著口鼻似是咳得厲害,他的眼睛眉毛沒有因為劇烈的咳嗽挪動一下,見韓齊不走,還揮了揮手,小太監忙引道:“韓大人,這邊走。”
韓齊心事重重地來,帶著更多的心事離開,臨到院門,又回頭望了一眼,這一眼他瞧清楚了,檀色帕子被林樂天隨手丟在水晶缸裡,清澈的水中頓時擴散開一片胭脂顏色,血霧一般。
韓齊腦中“嗡”的一聲,心頭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