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卿嬋心弦始終繃著,她並不想為趙崇做什麼,可她不能不為自己打算。
長公主已經發現她與趙崇貌合神離,若是再查出她和柳乂的過往,她就會在宮闈的事務中越陷越深,徹底地淪為長公主的黨人。
到那時再想脫身,就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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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卿嬋回到府裡後簡單用了晚膳,還沒來得及和張叔探討車軸的事,就被老夫人傳召過去。
屋裡點著燭光,老夫人王氏溫柔地抱著趙都師,和她細聲地交談著,趙崇和王姨娘也在,兩人靠坐在一處,袖裡的手指無聲地交纏著,親密曖昧。
這幅情景太過溫馨,暖意融融,和樂安康。
陸卿嬋停在門外,忽然不太想進去。
這麼大個家裡,隻有她一個外人。
躑躅片刻,陸卿嬋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走了進去,王氏正笑說道:“那柳節使當真請你們上車了呀?哎呀,真是緣分。”
趙都師臉頰微紅,推搡著王氏:“因為車壞了,嫂嫂又急著入宮才如此的。”
趙崇在一旁調笑道:“我還未曾與柳節使同乘過,到叫你登了先。”
他這人很有意思,明明隻打過照麵的人,落在他的口中也會變成推杯交盞的摯友。
陸卿嬋唇角微動,她不動聲色地向王氏問候:“母親,卿嬋來了。”
“卿嬋可算過來了。”王氏拉她近前來,“正說著你呢。”
照理來說,崔五郎那般落趙都師的麵子,眾人都該憤懣的,可因柳乂的存在,趙家竟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歡欣與喜悅,連帶陸卿嬋也被王氏親熱地攬住。
她覺得有些恍惚,他們口中那個高高在上的節度使,真的是與她一道長大的柳乂嗎?
陸卿嬋的手指攏在袖中,眼眸低垂著。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不想再聽下去,不想再知道更多柳乂的事情。
好在王氏睡得早,沒再多留她。
陸卿嬋要去尋張叔,趙崇忽然叫住了她,他提著燈,壓低聲音問道:“你與柳乂,這些年還有書信聯絡嗎?”
“不曾。”她抬眼說道,“我與節使並不相熟。”
“我記得你們小時候挺好的呀,你腳受傷的時候,柳乂還抱著你看燈會。”趙崇皺起眉頭,“這麼重要的人,你也能不當回事。”
這樁事太舊,陸卿嬋都險些沒記起來。
她將老套的說辭又重複一遍:“柳氏重儀禮,我是女子,縱是幼時親近,也算不了什麼。”
“行,兩日後是禮部設的大宴。”趙崇繼續說道,“你記得穿我上回拿給你的那身夏衣,都兒不必做過多打扮,聽說那位柳節使喜歡溫婉的女孩,讓她彆穿太豔的就行。”
他這幅認真模樣逗笑了陸卿嬋,她淡聲說道:“你清醒些。”
“那可是柳氏,”她眸光流轉,“連薛氏裴氏都不娶的柳氏。”
陸卿嬋轉過身,輕飄飄地說道:“柳乂是君子,又不是聖人,若是幫過的姑娘都要娶回家,縱是三宮六院也住不下。”
她的聲音飄忽,腳步卻有些沉重。
趙崇麵色鐵青,將怒未怒地拂袖離去。
張叔等候她多時,一見陸卿嬋回來就立刻站了起來,他歉疚地說道:“夫人,是我之前多慮了,車軸的損壞並非人為,是昨夜咱們繞行時意外撞壞的。”
“夜黑風高,路過永興坊時有段路磕絆。”張叔引著她一道回想,“我聽見了些動靜,當時還以為是彆處的聲響。”
“原來如此。”陸卿嬋輕聲說道。
她鬆了一口氣,可心中仍覺怪異,仿佛是有人在暗處盯著她似的。
陸卿嬋想起昨晚那道陰沉的視線,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張叔,這幾日出行你讓小陳也跟著,我總覺得心裡不安穩。”
張叔沉聲應道:“好,夫人。”
回到院裡後,陸卿嬋繼續習字,心沉不下去,連寫出來的字也是潦草的。
左手的傷處已經結痂,開始泛起癢意。
她不想同小孩子那般去摳撓,但癢得厲害,等到陸卿嬋清醒過來時,血滴已經順著她的指節開始流淌。
她低喘著氣,取來軟布按住傷處。
比痛意更模糊的,是一種幽微的快意與解脫感。
陸卿嬋一夜無夢,睡得安穩黑甜,可次日平靜再度被打破,趙崇休沐在家,一大早就滿麵怒容地將那盆壞死的千瓣蓮移到了她的庭前。
他的臉龐浮腫,略帶饜足,沒有半分在外間時的氣度。
“陸卿嬋,你自己看看這千瓣蓮是怎麼壞的?”趙崇怒道,“你要是有氣衝我發就是,為難表妹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