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開口時,陸卿嬋突然很想捂住耳朵,她憂慮地看向太後,神情有些緊張害怕。
太後低聲吩咐宮人:“先帶陸學士去內間。”
太後召見陸卿嬋這事一直都是私下進行,長公主雖然知道,但若真的打了照麵,難以自處的還是陸卿嬋。
一年長的嬤嬤直接將陸卿嬋抱了起來,快步地走向內間,可算是將陸卿嬋在長公主發覺之前藏了起來。
宮人將門掩上,細聲說道:“您不必怕,公主是不會發現的。”
她甫一說完,便又繼續幫她處理起傷口。
陸卿嬋在宮闈任職許久,最敬的是太後,最懼的還是長公主,她們二人處處都相像,唯有脾性差異很大,若說太後是淵水的話,長公主就是灼灼燃燒的火焰。
連太後宮裡的人都知道,陸卿嬋怕長公主。
或許她們也知道,她多次想過卸任離職,但無人會提起此事,眾人都將她的不情願理所當然地忽視掉。
在長公主跟前任職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怎會有人這般不識好歹?
陸卿嬋闔上眼眸,回想起方才的事,不禁覺得有些可笑。
倘若沒有黑貓來抓她,太後定然也會想出其他法子表明對她的寵愛,以此來加深她的忠心。
陸卿嬋隻是有些遺憾,傷的是左手。
若是右手就好了,她就不必抄《南華經》,可以給長公主換個賀禮了。
陸卿嬋在內間待了許久,等到傷處開始結痂,前殿的動靜才平複下來。
宮人扶著她走向外間,長公主已經走了,但太後的神情明顯不悅,她麵色陰沉地向女官說道:“不過是讓她與柳乂虛與委蛇,又不是真的讓她嫁去河東!”
聽到柳乂的名諱,陸卿嬋細微地顫抖了一下。
她之前就覺得怪異,四方節使諸多,但像柳乂這等位高權重的節度使,至多派位副使入朝就足矣,可他竟親自來了。
也不知是為何。
陸卿嬋眉眼低垂,屏氣靜心,想要保持沉穩的姿態。
可正在她準備告退時,長公主忽然又殺了回來,陸卿嬋猝不及防,被她逮了個正著,太後的神色也有些微怔。
長公主的鳳眼淩厲,直直地望向太後。
她高聲道:“母親,您若是無事的話,這人我就先帶走了。”
陸卿嬋欲言又止,隻望了眼太後,就被長公主的侍從半是挾持、半是邀請地帶上轎輦。
長公主心情不佳,一路無話,到了昭陽殿後,才察覺到陸卿嬋攏在袖中的手受了傷,她低聲問道:“你這手怎麼了?”
陸卿嬋慢聲說道:“在府裡時不小心磕碰到了。”
“公主,太後娘娘應允了。”她暗裡觀察著長公主的神情,柔聲說道,“她說最多再上兩次課,就不必再學女四書了。”
長公主冷笑一聲:“她還真是聽你的。”
她的語氣透著不痛快,但臉色還是稍稍轉霽。
“這誰給你包紮的?真是不怎麼樣。”長公主按住陸卿嬋的手,作勢要給她手上的軟布拆開。
陸卿嬋連忙將手抽了回來,細聲應道:“是卿嬋自己包紮的,您若是拆開,又要開始流血了。”
長公主放開她,低聲說道:“罷了。”
長公主心情一不好,就喜歡變著法地找事,陸卿嬋暗想興許是方才談話的緣故,柳乂的父親尚的就是公主,還是最尊貴的嫡長公主,這樣算來柳乂和長公主還是表兄妹……
她再次覺得鄭遙知的話語荒謬起來,柳乂這樣的人,從來都是立在雲間的。
他縱是終身不娶,也不會讓凡俗女子辱沒門楣。
少時她不懂事,仗著父親官運亨通、陸氏門第尚可,還以為能同他做摯友,殊不知他們根本就是雲泥之彆。
陸卿嬋的思緒飄忽,眼簾低垂,靜默地想著什麼借口才能離開。
長公主忽然沉聲問她:“陸卿嬋,你覺得柳乂是怎樣的人?”
“彆跟我說你同他不熟。”長公主的鳳眼直直地望向她,“你長在河東十年,父親又曾主政並州,不該沒見過柳乂。”
“當真不熟。”陸卿嬋低聲說道,“柳氏重儀禮,卿嬋是女子,與節使並無交集,公主不妨去問問我夫君,他知道的興許比卿嬋更多。”
她繼續說道:“卿嬋隻知道,柳節使是很有禮的君子。”
長公主的時間緊迫,剛說幾句話,便有女官來報說出了急務,請公主去做定奪,她匆匆離開,沒功夫再去盤問陸卿嬋。
陸卿嬋深深地鬆了一口氣,跟著宮人出去。
每每走出昭陽殿,她都覺得解脫,起身的刹那,眼前陣陣地發黑,又似有白光閃爍。
最近的事務太多,再這樣下去她都快要因過勞病倒了。
好在道路暢通,她回去時一路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