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架上翻找出折扇,上麵的字正是漂亮的簪花小楷。
王氏是高門,王姨娘也是自幼習得一手好字,她最擅長的便是小楷。
“你的意思是,公主從這字裡看出的端倪?”趙崇神色大駭,張皇失措地將折扇遞給陸卿嬋。
她帶了上次幫長公主臨摹帖子時自己寫下的草稿,一比對便發現相差千裡。
陸卿嬋低聲說道:“你自己想辦法處理。”
她沒有多言,煩悶地轉身離開,剛走出書閣便有侍從端著木盒呈了上來。
侍從謙恭地說道:“夫人,這是小陸郎君給您送來的傷藥。”
陸霄?陸卿嬋有些訝異,弟弟是如何發覺她受傷的?
她剛剛接過木盒,那邊趙崇便追了出來。
檀木的匣子精致小巧,上麵還係了絲帶,瞧著就像是禮物。
他像是忍不住似的低嘲一句:“前腳剛有人給表妹送禮,怎麼?你也叫外間的哪個野男人看上了?”
陸卿嬋冷聲說道:“是我弟弟送來的。”
趙崇有些尷尬,他神色緩和少許,將那侍從屏退,說起正事:“長公主那邊你且先按兵不動,字也無須再練,回頭我叫人去庫裡尋一件珍貴物什做生辰禮就是。”
“至於這折扇……”趙崇沉吟片刻,“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陸卿嬋麵帶溫婉笑容,給他想了個絕妙的點子:“郎君不妨將計就計,說這字是自己寫的,為幫夫人掩飾字醜的事實,方才謊稱是夫人寫的。”
月色下她的容顏柔美,嘲弄起人也不帶什麼諷意。
“隻是辛苦你要勤練一番小楷。”陸卿嬋輕聲說道,“也不必臨摹帖子,你直接照著王姨娘的字練就是。”
趙崇臉色鐵青,咬著牙關笑道:“你可真是會給我找事!”
陸卿嬋懶得再與他唇槍舌戰,直接轉身離開,胸腔中的沉悶之感消減許多,肩頭的重擔也好似落下了。
她心情舒快,回到院落後就將木盒拆開。
真沒想到陸霄竟也會這麼細心,她還以為自己一直掩飾得很好。
陸卿嬋心中湧動著暖流,她靠坐在榻上,緩緩地將瓷瓶取出,其實手背上的傷處已經好轉許多,今日過後更是隻餘下了淺淺的痕印。
但她還是仔細地塗上藥膏,等待冰涼藥膏化開的空閒裡,她無聊地翻看起木盒。
在看清木盒底部紋路的字後,陸卿嬋的手猛地顫了一下,檀木製成的精致匣子落在地上,那沉沉的聲響讓外間的侍女都吃了一驚:“夫人,出什麼事了嗎?”
陸卿嬋高聲應道:“沒事。”
她將木匣撿起,心房怦怦直跳,像是拿著塊燙手山芋。
木匣精致小巧,並無特彆之處,唯有底部模糊的字紋有些不尋常,像是篆體,又像是傾斜的隸書,乍一看有些困惑,若是看久了便會發覺,赫然是一個“柳”字!
這不是陸霄送來的,這分明是柳乂送來的!
陸霄自幼深受母親寵愛,做事都時常有些遲鈍,更不善察覺女子的微妙情緒,長到十八歲,連個親近的侍女都還未有,也就對她這個姐姐上些心。
陸卿嬋低喘著氣,將木匣放進暗格的深處。
她揉著眉心,忽地想起方才的事,成德節度使段明朔出身胡族,素來不顧儀禮,柳乂可是名門出身的雅正君子。
許是她多想了。
再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柳乂是不在乎男女私情的。
十幾歲最血氣方剛的時候,他都寡欲得出奇,連歌舞都鮮少會看。
柳乂那樣的人,連公主下嫁都不會多思,怎麼可能會覬覦一個已嫁的婦人呢?
陸卿嬋自嘲地笑了笑,少年時她就愛多想,總覺得柳乂待她是不同的,如今三年多過去了,這舊毛病竟還未改過來。
她沐浴更衣,侍女將熏過香的妃色夏衣放在架上,笑著說道:“明日您穿這一身,不知要奪走多少人的目光。”
陸卿嬋垂眸一笑,攏乾頭發後便睡去了。
翌日一早她便起身梳妝更衣,這還隻是節使入朝的大宴,再過些天就是太後與長公主的壽宴,五更起來裝扮也是不為過的。
這類儀禮枯燥,頂著滿頭的珠釵更是沉重。
年輕的小娘子愛打扮,縱使脖頸都要累得折斷,也要漂漂亮亮的,陸卿嬋卻沒那個精氣神了。
她吃著糕點,靜默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
端莊矜持,溫婉淑靜,分明才十九歲,可配上這樣的打扮,已經全然看不出半分少女的樣子,叫人一瞧就知道是位日日操勞於後院的賢惠妻子。
塗抹過口脂後,陸卿嬋打算出門,卻見趙崇匆匆地闖了進來。
“出大事了!卿嬋!”他高聲叫道,“長公主的車駕過來了,公主令你今日扈從,現在就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