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嬋這個女學士做得荒唐,教的也從來不是正經物什,都是根據針對長公主的彈劾因時而變。
若是有人彈劾,就勉強尋些東西來教。
若是沒人彈劾,她就陪著長公主蒔花弄草,還幫著她做旁的先生布置下來的課業。
至於什麼時候上課,更是全憑太後和長公主自己的安排。
陸卿嬋鬆了一口氣,這幾日太累,她也想稍作休息。
她原以為入夏以後身子後會好轉,卻不想竟是越來越虛弱了。
陸卿嬋少年時身子是很康健的,柳乂的長嫂盧氏病逝時,她和柳乂一起守靈,徹夜不睡都無事。
長公主又說了會兒閒話,她從始至終都沒提段明朔的事,陸卿嬋卻知道,她這次鋌而走險是成功了的。
或許趙崇的話有些道理,長公主雖然不親重她,但對她還是有些情誼的。
畢竟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快走出太醫署時,陸卿嬋陡地想起她還穿著柳乂的鶴氅,她試圖解開纓帶,但手指笨拙,擺弄了許久還未成功。
“我來吧。”他忽然說道。
柳乂將陸卿嬋從嬤嬤懷裡接了過來,他手指熟稔地挑起細帶,將鶴氅脫了下來。
乍然的冷意讓她輕顫了一下,身軀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懷裡瑟縮。
柳乂沒有理會長公主和那滿臉愕然的嬤嬤,他一手撐傘,一手摟抱著陸卿嬋,直接將她抱進了車駕之中。
其實陸卿嬋已經能下地走路,但柳乂根本不聽她的爭辯。
他低聲說道:“早些回去。”
柳乂的聲音依然是淡漠的,但那雙眸子裡盛滿了她不敢看去的情緒。
陸卿嬋怕她再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打開瓶子,將藏在心底三年多的話語全部告訴他。
十五六歲時,她就明白她不是柳乂的良配。
如今已為人/妻,便更無可能了。
陸卿嬋裹上車駕裡放著的毯子,低著頭說道:“多謝使君。”
她的語氣和柔,心底卻禁不住地泛起陣陣酸澀之意,說不清是因何而起,但強烈的情緒就像被打翻的五味瓶,猛地炸裂開來。
柳乂靜默地看著她,眼眸清澈,深處卻凝著晦澀的暗火。
直到馬車開始行駛,陸卿嬋的心緒才慢慢平靜下來。
回到侯府時雨已經小了許多,趙崇滿臉憔悴,他站在影壁前撐著傘等她,一身青衣落拓,見她下馬車,快步走向前:“你可算回來了,卿嬋。”
“無事了。”陸卿嬋擺了擺手,“公主會擺平段明朔的。”
“今日的事真是多虧有你。”趙崇難得在她跟前好言好語,“我那時氣昏了頭,還好有你,還好有你……”
他就像個沒主見的少年人,親熱地說道:“我令人將那兩盆千瓣蓮都送去你的院落裡了,這蓮花嬌貴,還是放在你這裡更妥當。”
借花獻佛也不是這麼個法子。
陸卿嬋聽得想笑,卻沒有多言。
兩人撐著傘一道走回院落,剛一進門,她便瞧見了簷下擺著的兩盆蓮花。
亭亭淨植,不蔓不枝。
水紅色的飄帶被取下後,陸卿嬋才有心神去看,真是和詩文裡說得一樣。
千瓣蓮是很好很珍貴的蓮花,即便是她也有些微動容。
但不知怎地,陸卿嬋突然想起那日壞掉的車軸,雖然張叔再三確認,車軸是意外損壞的,她卻仍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明知踏進了獵人的陷阱範圍,又找不出破綻。
陸卿嬋揉了揉額側的穴位,緩慢地走進淨房,水汽氤氳,她凝視著小腿上的指痕,臉頰“騰”地通紅起來。
這痕印也太昭然了。
擦淨身子以後,她紅著臉給自己上藥,抹了半晌才發覺這是柳乂給她的那支。
木匣的底部刻著的正是“柳”字。
陸卿嬋的思緒又亂又雜,趁著雙膝受傷的由頭,她好好地睡了一覺,日上三竿時方才緩慢地起身。
但她還沒休整多久,便有信箋呈了上來。
是宋國公夫人送來的。
陸卿嬋有些訝然,崔五郎才拒了趙都師的婚,她突然來信做什麼?
她執著裁刀,將信箋輕輕地打開。
瞧著竟像是宋國公夫人親筆,還附有世子夫人鄭遙知的筆跡,誠邀陸卿嬋和小趙姑娘再度前往公府一敘。
她滿頭霧水地看信,瞥見“公主”的詞句時,方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