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時候,小魚和魚苗便送過來了。
陸卿嬋倚在欄邊,安靜地看向水池裡的遊魚和蓮花,心裡紛雜的思緒全都消弭了。
記憶仿佛回溯到幾年前的夏天,晉陽城的東郊有大片大片的蓮花池,遠近聞名,她和柳乂也常常去看,但偶爾還會撐著船迷失在藕花深處。
趙崇尋過來時,陸卿嬋仍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她姿態端莊,沉靜賢淑。
即便是趙崇也不得不承認,陸卿嬋生得是極美的。
雪膚丹唇,身姿綽約,舉手投足都透著世家女的清婉,簡直是照著男子心目裡完美妻子的模樣長成的。
眸中偶爾流出少許哀傷,比她那以冷美人聞名的母親還要惑人。
何況她的側顏還生得那麼像表妹。
趙崇有時也在想,若是他先遇見的人是陸卿嬋,他還會不會再愛上表妹。
但他旋即就將這個念頭丟開,表妹熱忱心善,尚是垂髫小姑娘時,便敢於在危急中向陌生的他伸出援手。
而陸卿嬋則一貫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他們就沒有相見相識的機會。
能讓陸卿嬋動容的,除卻家人,大抵唯有少時的柳乂。
現今多年未見,連柳乂都被她拋之腦後。
這女人當真是薄情。
趙崇邊胡亂地想著,邊緩步走到陸卿嬋的身邊:“昨日的事,真是多虧有你。”
他好似就隻會說這一句話。
陸卿嬋的耳朵都要聽得生繭,她對趙崇不經通傳的擅闖行為已經熟視無睹,隻是煩他擾了她看景的閒情逸致。
“侯爺不必多想。”她淡聲說道,“卿嬋也不過是為自己考慮,過幾日吏部考核,還望侯爺能多在長官麵前替舍弟美言幾句。”
他們之間的這樁婚事,走到現今已成了明明白白的交易。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陸家雖然衰落,陸玉又是張商舊黨,深為太後銜恨,到底還有簪纓世家的底蘊。
趙氏雖瞧著高高在上,但新貴要想站穩腳跟也沒那麼容易。
不然趙崇當年大可以將表妹立為正妻,完全不必費儘心思地娶陸卿嬋進門。
陸卿嬋做女學士、陸霄進入禮部以後,兩家的關係更是如絲線般,緊緊地纏繞在了一處,拆都拆解不開。
“這是自然。”趙崇咬著牙根說道,“投我以桃,報之以李的道理,為夫還是知道的。”
他心中剛剛泛起的那點漣漪,迅速地消逝。
他就不該對陸卿嬋有絲毫的幻想,這個女人的無情程度,永遠是他估量不到的。
趙崇走後,陸卿嬋也無心繼續看遊魚和蓮花。
她抱著衣裙走進浴池,正要準備更衣時,係在脖頸上的玉佩突然落進了浴池裡。
陸卿嬋陡然一驚,濕著衣服就踏進了浴池裡,花瓣擋眼,她摸了好久方才找到那枚玉佩,失而複得的喜悅過後,是莫名的心悸之感。
這就像一個噩兆,讓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陸卿嬋連夜編了根新的紅繩,將玉佩小心地係了起來。
她的手很笨拙,但是係得很緊,又貼身地戴在了脖頸上,心想總歸不會有問題。
許是心事太多,陸卿嬋連著兩天都睡得不安穩,等到約定好去宋國公府的那日早晨,還是一陣陣地頭痛,額側的穴位微微發燙,就像是風寒的前兆。
趙都師釀出大禍,在家裡安生待了幾日。
得知今日能出府,她也顧不得是去相看,打扮得花枝招展,剛過來就被王氏斥責著換了新的衣衫。
陸卿嬋坐在馬車上,看趙都師無聲地抹眼淚,心底卻沒什麼感觸。
印象中她母親從來不這樣,在楊氏的眼裡,陸卿嬋就是個漂亮但又不太喜歡的器皿,無須多加照看,也無須多加留意。
有需要的時候就擺出來,無用的時候就收進匣子裡。
眼不見,心為淨。
許是因為陸卿嬋不理會她,趙都師漸漸地止住了眼淚。
她咬著牙說道:“能看我的笑話,你是不是很高興?”
“那日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根本就不會有那麼多事。”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天真的惡毒,“你是不是很害怕,王嫂嫂得到段節使的寵愛後會報複你,才故意讓兄長回來的?”
“實話跟你說吧,縱使你百般阻撓也是無用的。”趙都師洋洋得意地說道,“段節使早就答應王嫂嫂,離京前一定會帶她走。”
陸卿嬋本聽得不上心,聽到這話也不由地有些震驚。
“你在想什麼,都師?”她皺眉說道,“王姨娘可是你兄長的愛人。”
但在心裡,陸卿嬋卻忍不住地想,段明朔是否真像柳乂說的那樣已生出了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