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都師猛地轉過臉,詫異地問道:“你、你說什麼?”
“這麼多年,你就不覺得奇怪嗎?”陸卿嬋緩聲說道,“趙崇既然深愛我,為何還那般疼寵王姨娘?”
“那能一樣嗎?”趙都師顫聲說道,“王嫂嫂同母親是姑侄,又是兄長的表妹,本就是一家人,自然要親近許多。”
她的話語帶著一種天真的愚蠢。
趙都師不諳世事,不通情愛,不像個已經及笄的姑娘,倒更像是小孩子。
她這話一說出來,陸卿嬋便知道跟她是講不通的,她慢聲說道:“你的婚事,還要從長計議,畢竟家裡就你一個姑娘,不能隨意。”
或者說,是不能浪費。
“為什麼?”趙都師扯著嗓子問道,“五郎那般青年才俊,伯母和鄭姐姐也那麼喜歡我,還從長計議什麼?”
姑娘單純是好事,但若是單純到蠢笨就是壞事。
陸卿嬋冷聲說道:“就憑崔五郎的貼身侍女已經有孕,夠不夠?”
她溫婉的麵容帶著幾分鬱氣,眸中沒有絲毫柔情,冷厲幽深,像是一泓寒潭。
趙都師震驚地看向她,眼底滿是駭然。
“什、什麼?”趙都師臉色煞白,眼睛瞪得極大,“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喃喃地說道:“他說他連心怡的女子都還未有,而且他母親早逝,父親一直未有續弦,這樣的好人家,怎麼可能會允他未婚先有子嗣……”
“他父親又不是他。”陸卿嬋眉頭皺起,“沒有心怡的女子,又不代表不會流連花叢。”
趙都師呆呆地垂下頭,沉默了片刻。
但不久她似是突然抓住什麼,咄咄逼人地問道:“你同崔家又不相熟,怎麼會知道這檔子隱秘事?不會是故意編出來誆騙我的吧?”
陸卿嬋抬手摸了摸額頭,將自己身側的簾子掩得更緊。
“沒必要,趙都師。”她闔上眼說道,“你的婚事好壞,與我沒半點關係。”
車駕裡有些悶熱,陸卿嬋又裹著毯子,但她就是覺得冷,身軀像是沉在深水裡,隨著波濤漂浮。
她的聲音很輕:“不說了,我休息片刻。”
趙都師的手指收緊又鬆開,一顆心也似在熱油裡烹著。
她覺得陸卿嬋就是故意吊著她,不肯將話說清楚,這會兒的虛弱估計也是裝的。
畢竟陸卿嬋常常靠這招,將她兄長從王嫂嫂的院落裡騙走。
但趙都師又猛地想起她剛才的話。
兄長對陸卿嬋有多好、有多愛她,這京中無人不曉,那般克製守禮的人為討她歡心一擲千金,她生病的時候甚至冒雪去寺裡為她祈福。
這些事,趙都師自己聽多了都覺得膩味。
兄長怎麼會不愛她呢?
*
下馬車時,陸卿嬋的腳步還是虛浮的,女使扶著她,緊張地說道:“夫人,要不先請府醫來看看吧?”
陸卿嬋低咳兩聲:“讓府醫待會兒過來,我先去母親那邊一趟。”
趙都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蚱,見她似是真的病了,肉眼可見地更加焦躁。
“你怎麼在這節骨眼上病了?”她嘟囔著說道。
陸卿嬋實在不想理會她,她總覺得再多聽趙都師說一句話,就會再難維持溫婉的麵目。
“小陳,帶姑娘先回院裡。”她不客氣地吩咐道,“現今也相看過了,繼續禁足吧。”
趙都師氣得張牙舞爪,怨怒地說道:“禁足令是母親下的,你管得著嗎?”
陸卿嬋挑眉說道:“長嫂如母,自然管得著。”
趙都師還欲再反駁,練家子的小陳卻沒給她多說話的機會,他直接掩住趙都師的嘴,輕易地將她按住:“對不住了,姑娘。”
他的氣力比嬤嬤們大得多,趙都師的胳膊快要被折斷。
她紅著眼睛,想著怎樣向兄長控訴,偏生這小陳用的是巧勁,按住的也是她的骨節,連絲毫細微的痕印都沒留下。
趙都師被押走後,陸卿嬋吐息都順暢許多。
她輕輕撫平衣袖上的褶皺,緩步走向王氏的院落。
王氏早已等候多時,陸卿嬋剛一進去,王氏就拉著她坐了下來。
“卿嬋,你是不是發熱了?”
王氏是很敏銳的人,還很擅長適時表露出柔情,她抬手就要撫上陸卿嬋的額頭。
陸卿嬋不著痕跡地錯開,捧著杯盞說道:“不礙事,母親,許是昨夜沒有睡好。”
她淺抿了些茶水,便直截了當地將今日的事複述了一遍。
聽完以後,王氏猛地拍了下桌案。
她的臉上露出厲色,咬牙切齒地說道:“崔氏還真是惡毒!這種事放在前朝,可是要處以杖刑的!”
“他們怎麼敢這麼作踐人!”王氏的發髻都有些鬆散,“若是我嫡兄還在朝為官,看他們誰敢這般踐踏侯府的臉麵?”
王氏口中的嫡兄正是王姨娘的父親。
陸卿嬋執著湯匙,慢慢地攪動杯中的茶水。
“但是母親,都兒那邊該如何是好?”她蹙著眉,緩聲說道,“我看她對崔五郎似是很滿意,今日我不過說了她兩句,她便動了怒,非覺得我是在騙她,執意要嫁予那崔五郎。”
陸卿嬋的聲音柔柔的,帶著少許隱忍和克製。
但情緒卻未達眼底,如若精心雕琢的玉像。
“她還未出閣呢,就一心向著外人!”王氏慍怒地說道,“因著她嵐哥的事,我一直縱著她,沒想到竟讓她成了這個樣子!”
陸卿嬋神情微動,嵐哥?
這是她第一次聽王氏提起這個名字。
王氏像是沒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仍在喋喋不休地低罵著趙都師。
王氏發過怒後,緊緊地握住陸卿嬋的手:“讓你受委屈了,卿嬋!”
“都是我教女無方,虧你還這樣疼寵她。”王氏歉疚地說道,“都兒竟然敢這麼對你,你也彆慣著她,以後她若是再敢如此,直接管教就是!”
“那怎麼使得?”陸卿嬋柔聲說道,“我畢竟隻是都兒的嫂嫂。”
王氏用帕子擦了擦陸卿嬋的臉龐,藹聲說道:“你隻管訓斥她便是,有母親在,定不叫她亂了長幼尊卑。”
這話是很重的。
陸卿嬋輕聲說道:“母親這樣說,我便放心了。”
她垂下眼簾,如願地起身離開。
*
府醫一瞧見陸卿嬋就皺起眉來,“夫人,那安神的藥您用了嗎?氣色怎的更差了些?”
她揉著眉心坐下,伸出手,搭在脈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