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低頭:“你想要他嗎?”
“不是,他給我的感覺……不是很壞。”梅爾蹙眉,似乎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他會是個很有用的同伴。”
“你為我著想,我很高興。”林喬俯身吻了一下害羞的小夢魔的額頭,微笑:“但我已經有你了,不需要其他魔族。”
“唔,嗯……”不知道緣何得到獎勵的夢魔暈頭轉向,結結巴巴地應了:“好、好吧。”
安撫著梅爾,林喬如願在餘光中看到一道顫抖著縮回的影子。
雖然她很享受戰鬥的快樂,但釣魚中耐心與水下警惕的大魚拉鋸也同樣有趣。
同伴?那是勇者喜歡的詞彙。她隻喜歡能被掌控的、柔軟無害的,寵物。
有些棱角沒關係,有些野心沒關係,有些秘密也沒關係。
一刀刀削掉就是了。
地宮的壁畫囉囉嗦嗦地記錄著矮人百年來冶煉鍛鋼的曆史,逆著壁畫前行到最深處,光團照亮一座古樸的祭壇,壁畫上的矮人高舉著或許是他們製造出的第一把斧頭工具。
壁畫下篆刻著崎嶇的文字,仿佛已被描繪過上無數次那樣深深地被鑿入牆壁中:
「世間萬萬種器具自此而始」
讀懂那串字符的一瞬間,詭異的違和感突兀地纏繞而上,在林喬耳邊回響,碎語著她心中強烈的不安。
不對。
為什麼。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句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在她出神的一瞬間,那道蓄勢待發的陰影如嗅聞到血腥的野狼,揮動著利爪,離弦之箭般襲向林喬的後背!
“喬——!”
與驚呼一同響起的是□□被撕裂貫穿的聲音,點點血珠從林喬眼前飄過,小夢魔的血是溫熱的,尖利的鉤爪穿透他單薄的軀體,帶著十足的殺意。
他一定感覺到了。
說到底,這一擊對林喬來說可能連最基本的擦傷都無法造成,捏死一隻膽大包天的魔族比呼吸還簡單。
但當切實的殺意逼至,毫無戰鬥能力的夢魔最下意識的選擇竟然是擋在她的身前。
明明隻是撿來玩的寵物……
明明隻要乖乖地對主人露出肚皮就能得到愛和食物的……寵物……
明明最怕疼,稍微粗暴一點就會掉眼淚的……
沒有刀割在身上,林喬卻久違地感受到了深至骨髓的痛楚。
當然,還有憤怒。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在反應過來前,帕翠斯就已經飛了出去。地宮轟隆巨響,他清醒地意識到骨骼從受擊的部位一寸寸斷裂開來,內臟已經在腹腔內變成一團煮糊了的稀粥,卷在一處不分彼此。
他被鑲嵌在牆壁內,打斷了一位矮人先祖敘述他是如何削尖木棒捅穿獵物的故事。
他看到林喬接住了脫力倒下的小夢魔,動作輕柔得像捧住一片新生的羽毛。胸側被貫穿的少年意識瀕臨潰散,艱難地吸著氣,從林喬的角度看去,能分辨出他模糊血肉間跳動的心臟。
“喬……”他勉力發出破碎的氣音。
“噓、噓。”林喬輕聲安撫他:“乖孩子,不要說話。”
一股股血流隨著呼吸從梅爾的嘴角溢出,即便外界的聲音漸漸模糊,他依然用清透的紫眼睛專注地看著林喬,穿越稀薄的意識努力辨認著她的口型。
“梅爾,不要害怕,你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林喬俯身與他對視,一字一句道:“保持吞咽。直到你意識消散前,咽下所有你能咽下去的東西。”
梅爾彎起嘴角,依偎在她懷中,安睡般地合上了眼睛。
沙沙……沙沙……
在帕翠斯看到更多前,一隻細長的蜘蛛腳搭在了他眼皮上。然後是更多的,接二連三爬上來的白殼蜘蛛,睜著亮粉色的眼珠,默不作聲地湧了上來。
“呃——”
咬穿了他脖頸處的皮膚,吃掉他的聲帶,一路向上,直到他在啃噬中發不出任何哀嚎。
地宮安靜如初,光團浮動,映照著矮人先祖一段段傳奇故事。魔女捧起夢魔的頭,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口喂他吃下那些曾經顛覆了世界的力量。
活下來。
為了我,活下來。
——
“嗡……”
又是一隻聞著腐肉味飛來的蒼蠅。這饑餓的小小蟲子扇動著透明的翅膀接近食物,隨即在半空中被透明的蛛網捕獲。它用力掙紮,搖動起微小的幅度,而高臥在蛛網之上的白殼蜘蛛則百無聊賴地看著它,直到它脫力死去,才上前將這枚小零食卷入腹中。
帕翠斯現在可以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於黑發的魔女,恰如蒼蠅於蜘蛛。
蒼蠅葬身蛛腹,而他則被倒吊在蛛網上,全身上下無處不潰爛,無處不痛苦,而他偏偏清醒著。
“帕翠斯,你運氣很好。”魔女用修剪花枝的語氣和態度“哢嚓”地剪下了他腦側的翅膀,微笑:
“我有無數種折磨□□的方法,直到你咽氣,都不會有一次重複。”
“但這樣很無趣,畢竟你不止傷害到我心愛的小寵物的身體,還傷害到了我的心。”
“所以,在我能親手揉碎你的精神之前。你不會死。”
是的,魔女。帕翠斯想不到其他稱呼。瘋狂、殘暴,又如此優雅、理智,乃至美麗的……
魔女。
他心想。
這一次勇者和聖女要麵對的,恐怕是比魔王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