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 從來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1 / 2)

“不借!”她的目光和他在半空中交接,分步不讓。

江照微微眯起眼睛,眸光寸寸冷卻。

舒梵既知他來意,是要置自己於萬劫不複的死地,也懶得再跟他虛與委蛇,隻暗暗捏緊袖中的三枚暗器,隻待他動手便要跟他拚個你死我活。

這樣僵持,他反而囅然笑道:“你這麼反對我行事,莫不是真喜歡上了那個狗皇帝?”

舒梵和他不睦已久,隻是平日費遠不在,她礙著他在漕幫的勢力不敢跟他正麵相抗,如今聽他三番四次言語侮辱,實在忍無可忍:“你心裡就隻有情情愛愛這些小道嗎?”

“昔年大梁為何而亡?皆因戰亂、災荒,各地節度使割據自守,百姓流離,盜賊四起。如今中原勉強一統,百廢待興,你卻要殺皇帝。李玄胤一死,河套以北的諸藩必亂,屆時,柔然、黨項再犯中原,天下大亂,是你我可以擔當得起的嗎?”

“你以為我很喜歡李玄胤嗎?我和你一樣討厭他,但我不能讓他死,不止是因為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更是大瑨的君主!他死了,你能取而代之平定各方,對抗蠕蠕嗎?!”

“你當然沒有這個本事,你也不管百姓死活,你隻是為了一己私利!”

江照啞然,一時竟說不出反駁的話。

印象裡,這個師妹一直都比較安靜,不喜跟人舌辯,沒想到今日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卻偏偏一句句一字字都刺在他心坎上,讓他無力辯駁。

江照的臉色逐漸轉青,陰惻惻地望著她,就那樣一言不發盯著她看了許久。

舒梵心裡也不由害怕起來,但她不能退,放緩了語氣懇切道:“我小時候與我母親流亡燕雲一帶,我外祖父在黨項進犯時城破身死,幸得師父相救,才有我的今日。師父是梁人,尚且不主張在這個時候反瑨,你為什麼一定要一意孤行?”

各中緣由江照自然不能細說,他隻是冷冰冰地望著她:“你真的不借?”

舒梵一字一句:“不、借!”

江照握緊了手裡長劍,舒梵的眼皮便跳了一下。

這時外麵卻火光大亮,江照臉色微變,急轉跳到窗台上朝外探去,隻見四周的山林中隱有火把四起,林中應該埋伏著不少人手。

他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急轉上梁,翻到後院雞棚裡離開了。

電光火石的也就在刹那之間,等舒梵趕到院子外,早沒了他的人影。

“姑娘受驚了,陛下為防姑娘出事,早讓屬下派人暗中追隨,以保姑娘萬全。”一身便衣的蕭凜跟她抱了抱拳。

舒梵忍著火氣沒對他發作,心裡卻想,哪裡是叫人保護她?李玄胤一開始就不相信她,大抵是為了緝拿江照拿她作餌罷了。

心裡清楚,多少還是有些落寞,她垂下眼簾沒有作答。

兩年之前的那場雪夜,是她一生之中最恥辱的時刻,事後她站在積雪茫茫的雪地裡不知過去多久,鞋襪已經被雪浸透,發絲上、衣襟上沾滿了鹽粒似的雪,心裡茫然不已。

“你要這樣在雪裡站多久?不怕凍病了?”身後傳來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聽著像是苛責的語氣裡卻有幾分溫淡的關切。

回頭就見李玄胤站在她麵前,神色冷淡端嚴,清貴平靜,仿佛方才那個狠狠扣著她腕子索求的男人不是一個人。

舒梵不知要用什麼態度麵對這個人,一時怔忡不言。

他說先帝駕崩,舉國大喪,叛亂又剛剛平定,實在不宜舉辦大型的慶典,又要撥亂反正分身乏術,待三年過去就會迎她入宮,又握住她的手,將肩上的大氅解下替她披上。

明黃色繡著五爪金龍的大氅在雪夜裡格外明亮,披在她肩上,卻好像壓著沉甸甸的金石。

她心裡惶恐,卻也不敢推拒,隻好由著他握著手回了廊下。

其實在此之前她並不討厭他,雖言語不饒人,冷峻漠然性情古怪。

可她莫名的就是不討厭他。

他那時還是皇子,因朝中兩黨相爭死傷無數,二皇子又病弱、那時已危在旦夕,被太傅從掖台帶回主持大局。

原以為隻是太傅一黨用來製衡五皇子一黨的棋子,以防二皇子有什麼不測作為後備太子人選,根本沒人將他放在眼裡,豈料二皇子一死,他借著太傅一黨的勢力扳倒了老三和老五,成功登上帝位。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登帝前信佛不過是卸下他人防備的幌子,登基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規模滅佛,將長安周邊大大小小百座佛寺儘皆夷為平地,收回戰亂年間被僧侶侵占的土地,解放佃農和其妻小親眷,並廢除所謂的初夜製度,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她那時候回京沒有多久,母親手裡有兩畝舊產被一佛寺侵占,衛敬恒根本不管,她去擊鼓鳴冤,唯有新上任的縣尉聽聞後替她主持了公道,依的就是這條新頒布的法令。

他從來都是那樣的人,怪不得他先前知道她是漕幫的人也沒有處置她,不過是利用她捕殺江照罷了。

她就像他的提線玩偶。

那日,她在蕭凜的護送下回宮,換了身衣裳就被帶去了紫宸殿。

“怎麼這樣看著朕?”李玄胤批完一則奏疏,抬頭看她。

他眉眼深邃,是極硬朗俊美的長相,嚴肅的時候威懾力十足。

舒梵心裡有怨也不敢對著他發,隻垂著頭道:“臣女不敢。”

皇帝如有實質的目光在她麵上逡巡,看得她心驚肉跳,更不敢抬頭,將身子伏低了些。

空氣裡的氣氛有些僵,原本清淡好聞的熏香似乎也變得惱人,盤桓在周身無孔不入,鼻息間像是被什麼堵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