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崽 從來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2 / 2)

她說不清是酸楚更多還是不忿更多,亦或者是無力。

他做的一切好像都理所應當,從來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

侍奉的小太監夏毅更是惶恐,捧著茶端下去不是,擱下也不是,尷尬極了。

好在皇帝神色如常,從他手裡接過茶盞喝了口,讓他退下。

“奴婢告退。”夏毅忙退了出去,不忘將殿門緊閉。

此時已是深夜,內殿隻亮著兩盞紗燈,更用明黃色的紗罩籠了兩層,屋內光線黯淡而柔和。

皇帝高大修長的影子靜靜投映在金石磚地上,站了半晌,複又看她:“你是在怪朕利用你誘殺江照一事?”

舒梵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道出緣由,一時竟有些怔住了。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他竟也不惱,又低頭喝一口茶,將那茶盞隨手擱置案上。

輕輕的“啪”一聲,卻像是拿什麼東西投擲到她心湖裡,激起陣陣漣漪。

他望著她倔強的模樣,雖礙著身份極力忍著,但眉眼間都能看出不忿,忍不住失笑,語氣卻柔和許多:“朕並非有意。”

不是他不信衛舒梵,隻是為保萬無一失,需得試上一試,以確保她和江照不是一路的。

他倒也沒有將江照一行人趕儘殺絕的打算,逼他至此也隻是打壓居多。漕幫在江湖上的勢力可見一斑,要是漕幫垮了,其餘那些大大小小的反瑨不臣的幫派更沒了掣肘。

雖隻是猜忌多少有些愧疚之情,此刻她跪伏在那邊,瘦瘦小小的樣子,實在伶仃可憐,他心裡惻然,將手平直地遞到她麵前:“起來吧。”

舒梵餘光裡看到他寬大的手掌,骨節分明的手指,隱含力道,那樣大大方方地展現在她麵前。

她心情複雜,終是借著他手裡的力道起了身。

“過些日子便是新元了,你有什麼想要的嗎?”他和顏悅色地問她,不似往日那樣疏離。

語氣雖淡,眼神卻讓她有些發怯。

舒梵那日猶豫了會兒,說:“我想要和團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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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二月,天氣愈發嚴寒,宮人的衣服都換了一輪,一應穿上夾厚絨的大襖,舒梵也領了新衣。

一開始她並沒有發現端倪,直到有日春蟬替她收衣服時麵色不對,揉著衣服翻開看了好一會兒,嚷嚷道:“怎麼你的衣服要比我的衣服柔軟許多,這棉絮也要厚得多。還說你不是劉公公的親戚,他乾嘛這麼關照你?”

劉全這樣在宮裡浸淫多年的太監,最懂得的就是察言觀色,不用主子開口就能明白主子的心意。

舒梵知道他是看皇帝的態度行事的,但想著他之前不允她出宮和團寶在一起的事,多少還是有些不忿,並沒有什麼感激之情。

隻會允一些小恩小惠,卻不讓她出宮和團寶團聚。

她不是個多會隱藏情緒的人,這日去禦書房侍奉時,不慎打翻了端硯。

一旁的小太監正磨墨呢,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直呼“萬歲饒命”。

皇帝並不著惱,也不看那小太監,反朝她斜挑來一眼:“對朕不滿也不用這麼明顯,嚇到旁人了。”

他是噙著三分笑意的,說完這話也不管她尷尬忐忑的神色和小太監詫異的神情,斂眸四平八穩地將最後一筆書寫完,又將筆擱回了禦案上。

他寫的是塞上曲之一的一首,用詞簡略,但字裡行間豪邁胸襟躍然紙上,尤其是那句“不遣胡兒匹馬還”,一筆一畫如鐵畫銀鉤,大開大合,可字體偏窄長,豪邁磅礴之餘又不失清雅秀麗。

舒梵知他不是耽於享樂之人,侍奉他的這個把月,他每次禦膳所食不過四碟,月錦緞綢帛不過二匹,實是勤儉之至,珠寶銀器等物更不怎麼碰,實在沒什麼興趣。

他幼年被寄養在劉貴妃膝下,衣食是沒有短缺過的,過的也是富足優渥的皇子生活。隻是他天生不喜奢靡,過慣了那種日子也挺厭倦。

他當政後其實國力已經蒸蒸日上,國庫也不似前些年那麼空虛,隻是他不好享受罷了。

他在掖台修行時可忍受清苦貧瘠的生活,甘之如飴,成為天下之主後也不耽於享樂,品性堅韌,其實舒梵這一點還是挺佩服他的。

“你先下去。”皇帝對那小太監道。

早跪得惶惶不安的小太監如蒙大赦,忙退到了殿外。

屋內隻剩下他們二人,空氣裡好似摻了膠,氣氛變得尤為古怪。

舒梵垂著頭,呼吸都遲緩了很多,隻覺得皇帝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格外強烈。

“跟朕置氣?”半晌,他似乎無聲地笑了笑。

雖然語氣隨意,舒梵一點也不敢托大:“奴婢不敢。”

“此間隻有你我二人,不用自稱奴婢。”皇帝似有些不悅,但不知想到了什麼,語氣還是放緩,收斂著道,“不是不讓你出宮,得過些時日。你一個女官,將孩子接到宮裡養著成何體統?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呢。”

他說得懇切,不似平日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可舒梵還是不理解,沒多想,脫口而出:“那為何一定要強留我在宮裡?我……”

“你說為什麼?”他斂了笑意,雙目炯炯地望著她。

漆黑的眸子清晰倒映出她茫然怔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