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橘白根本不敢動,也不敢抬頭去看徐欒。
徐欒已經死了,徐欒是鬼,徐欒之前還想過殺他。
徐欒甚至跟著他離開了徐家倉庫。
如果不是阿爺誤打誤撞讓自己跟對方做了契,那徐欒跟著他的目的是什麼?
短短幾秒,江橘白的冷汗已經順著下頜,慢慢遞到了懷裡的繈褓之中,他一動不動,宛如在櫃子裡悄無聲息地石化了。
頭頂傳來一道歎息聲,“看看你懷裡的東西。”
東西?
猶豫了兩秒鐘,江橘白小心翼翼地把繈褓打開了,就在打開的下一秒,他表情驀地凝滯住。
繈褓裡的嬰兒不見了!變成了一件衣服,還是他小時候穿過的衣服!
不等江橘白開口問,頭頂的聲音繼續說:“不玩石頭剪刀布了,你再去下一個地方。”
四周的空氣重新快速流通起來,江橘白拎著自己那件小衣服,發現自己又站在了剛剛的院子當中,院子又變得燈火通明起來,這一次,周圍人的腳步聲更加急匆匆,甚至傳遞出恐懼的情緒。
“快點快點。”
“快!”
“你快點啊,愣著做什麼!”
江橘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茫然地跟著前麵的腳步聲跑,跑出院子,跑到幾棟小房子的後麵,最後跑到了一座威嚴肅穆的祠堂裡麵。
祠堂的桌案上點著燭火,這都是形式,因為上邊有燈光更亮的電燈。
在桌案之後,則是一層碼著一層的牌位。
桌案的兩邊,坐著李梓雅的父親和母親。
在他們麵前的地上,跪著一個五花大綁的青年。
江橘白在烏泱泱的眾人身後悄無聲息地往近處挪,到能看清這個青年麵龐時,他才停下腳步。
還很年輕嘛,而且看著就不是李家人。
李家人講究,不穿太現代化的服飾,短褂子、旗袍,長衫、布衣布褲,而這個青年穿著襯衫和牛仔褲,是外麵來的。
“我不是小偷!”青年忽然一聲怒喊,他脖子和臉通紅,青筋都爆了幾根起來,“我是來找李梓雅的,她在哪兒?你們讓她出來!”
“什麼李梓雅,”李河英重力拍打旁邊的桌案,“李梓雅是我的女兒,她怎麼會認識你?你就是小偷,還試圖找借口蒙混過去,我們現在就要打死你!”
“臥槽。”
一道童音打破了現下緊繃的氣氛。
“樂樂!你說什麼?”江橘白被人戳了下腦門兒。
江橘白忙捂著腦袋往後退了兩步,淡淡道:“就算是小偷,你們也沒資格私自處理他吧,難道不應該報警嗎?”
本來都已經快要絕望的青年回頭充滿感激地看著這個給自己說話的小朋友。
“你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江橘白被捂住嘴,“彆亂講話,知不知道?”
李河英看著地上跪著的青年,目露凶光,“你帶壞我女兒,我打死你,怎麼了?聽雅雅說,你是個孤兒,那打死了,也無甚關係。”
“隻有把你打死了,雅雅的名聲,我們李家的名聲,才能保得住。”李河英沉著嗓音,緩緩說道。
廳內沒人敢說話。
“李河英,你他媽的亂殺人,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江橘白推開捆著自己的那個人,“你看不慣你把他趕走不就得了,把人殺了,你是不是有什麼病?還是借由殺人彰顯你......唔!”
祠堂裡有一半的人臉色驟變,李河英的臉色變得最是難看,他死死盯住自己平時寵愛有加的小兒子。
“快滾快滾,小屁孩懂個屁,再胡咧咧你爸該賜你一頓鞭子了。”江橘白被抱起來,雙腳離地,直接丟到了院子裡,摔了一屁股墩兒。
嘁。
江橘白從地上爬起來,他左右看看,不明白他到這個場景裡來的目的是什麼。
徐欒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再不帶他回去,他說不定真死了。
江橘白再次將剛剛祠堂裡的那些人的麵孔回憶了一遍,幾乎是所有人都在場了,但還差一個人,就是作為這場事端的主角,也就是李梓雅。
她去哪兒了?
江橘白在李家的房子裡轉悠著,按著在上一個場景裡得到的信息,找到了李梓雅的房間。
門開了半扇,裡麵傳來咿咿呀呀不成調子的囈語。江橘白小心翼翼邁進去,想告訴她:你對象被抓住了。
李梓雅背對門口而坐,麵朝著鏡子,正在用一把木梳子從上往下梳著頭發。
她麵龐雪白,化著淡妝,目光溫婉。
她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弟弟,輕柔地轉身,“樂樂,你怎麼來了?怎麼頭上都是汗?”
她把小孩拉到跟前,用衣袖擦著對方額頭上的汗水,“哎喲,衣服上還都是灰,你跑哪兒去瘋了?”她驚訝地看著弟弟褲子上的灰塵說道。
江橘白指著屋外,“他們抓了個人,那個人說是來找你的,他們說要打死他,你不去看看?”
李梓雅的眉抖了抖,她不再看著江橘白了,回過頭去,又對著鏡子,梳起頭發來,她的唇張開,發出黏黏糊糊的聲音,“我怎麼去呢?爸爸不讓我出這個房間。”
“門是開著的。”江橘白說。
“可是爸爸不讓我出去啊,他不讓我出去,我就出去不了,”淚珠從李梓雅的臉上滑落,帶著眼影和臉上的粉,白的紅的,一塊滑下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眼睛乍然亮起,“弟弟,要不然你幫我救救他吧,你幫我把他救出去,隻需要把他送出李家的門,他自己就知道離開這裡的!”
她突然伸手攥住江橘白的手臂,用力得像是要掐進手臂的肉裡,“你幫我救救他,好不好?當是姐姐求你了,隻要你幫我這一次,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她太激動,以至於頭發都散了下來,罩著臉,像極了死後的模樣。
江橘白嚇了一跳,甩開她的手,掉頭跑出了房間。
-
他跑到院子裡,發現剛剛那個青年已經被吊到了樹上,他雙手被綁在一起,通過一根更粗的繩子,直接吊離了地麵,將繩子的另一頭栓在了不遠處一根木樁上。
下麵圍滿了人,表情麻木。
隻有李梓雅父母的表情是正常人的表情,父親憤怒,母親在旁邊捂嘴哭泣,就像提前設定好了似的。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報警!”青年扭動著身體,“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這是犯法的?”
從一旁的過道裡,有兩個男人抱著兩塊手掌寬的木板走出來,一左一右,立在青年的兩側。
青年眼神中出現了驚慌,他更加劇烈地掙紮,鼻涕眼淚流了下來。
“我求求你們,我錯了,我不該和李梓雅談戀愛,我不是故意讓她懷孕的,是她說,懷了孕之後你們就會讓她和我結婚,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都是聽她說的做,她說什麼我做什麼,不是我的錯啊!”
“啪!”
第一板子從青年的背後揚過去,打得青年發出一聲淒慘的嚎叫,他拚命掙紮扭動,吊著他的樹上麵都被搖晃了幾片樹葉下來。
又是一板子下去。
這次是打的腹部。
青年直接吐了一口血出來。
江橘白在底下看得觸目驚心。
李家村就在江家村隔壁,距離不過兩公裡不到的路程,居然還藏匿著這種完全無視法律私自殺人的家族。
而圍觀的眾人,竟然沒有一人表現出對此不適的反應。
“幫我救救他,求求你。”李梓雅的哭音在腦海中響起。
等江橘白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木樁旁,他手裡拿著被自己解開的繩索。
“......”
手持木板的兩個強壯男人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其他人也紛紛看向他,眼神充滿了指責和怨懟,而李梓雅母親哭泣的聲音變得越發響亮,李河英則是暴跳如雷。
“你這個叛徒!你想讓這個無恥之徒害死你你姐姐害死我們全家嗎?誰讓你這麼做?是誰教唆了你,還是說,你已經被鬼怪附了體,你是專門來坑害我們李家的?!”
李河英的臉上爬上黑氣,黑氣鑽進他的眼睛裡,他的眼白逐漸消失,變成了灰色,他指著江橘白,“你不是我們家的人,你是誰?是誰讓你來的?”
江橘白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又是原來的樣子了。
什麼玩意兒?早不變玩不變,偏偏這時候變。
江橘白迅速冷靜下來,他試圖安撫已經在開始變得狂躁的李家人,“我確實不是李家人,我姓江,是隔壁江家村的,我家是種橘子的,我們主要經營......”
“抓住他!”
江橘白拖著地上的青年拔腿就跑。
他已經逃跑出經驗了,哪怕腦子還沒做出反應,身體已經知道在危險來臨的時候應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