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7 小白,來我這裡(2 / 2)

而且,追他的,少數人,多數鬼。

青年被江橘白拖拽著,他變得輕飄飄的,就像是抓了把空氣在手裡,一點重量都沒有。

“小白,鬆手。”

江橘白詫然鬆手。

就在他鬆手的下一秒,追他的那一群鬼撲到青年身上,瘋狂撕咬著他。

江橘白站在門檻處,暗自咽了口唾沫,想象著自己被撲倒然後被撕咬的場景。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救他?”李梓雅的聲音從幾棟房子之外傳來,柔弱地哭著,指控著。

“我明明拜托了你,你卻視而不見,你是唯一能救他們的人,你為什麼不救呢?”

他們?

哪個他們?

撕咬著青年的人被一陣風給吹散了。

規整的院子又變得破敗,而就在剛剛李家對青年進行處刑的大樹底下,下麵那口江橘白未曾注意到的水井,一隻蒼白的手搭了上來,接著是女子破爛的頭顱,濕淋淋的長發,她眼神血紅,怨毒地注視著遠處的少年。

“為什麼不管我做什麼,都無法成功?為什麼你明明能救他們,卻一次又一次地放棄,你難道就這麼怕死嗎?”

空氣中漂浮的濕氣濃厚得讓江橘白瑟瑟發抖,她慢慢走向江橘白。

江橘白轉身想跑,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鬼拖著步子,一步步,慢慢走到了眼前。

女鬼靠他越近,江橘白的身體就越發僵硬,身周的空氣在不斷被抽走,寒氣一陣一陣地襲來。

“為什麼呢?”她貼到了江橘白的眼前,距離拉近到江橘白足以看清她露出森森白骨的半麵頭顱。

“我把你帶來,從你阿爺手中搶走你的衣服和鞋子,我還大發慈悲地讓他離開了這裡,”她說話時,口中吐出的長年累月攢在井底的淤泥氣味,撲在江橘白臉上,“你為什麼不順從我呢?那樣,我的孩子,還有他,就都可以陪在我的身邊。”

“為什麼?!”她突然厲色,長發沿著江橘白的小腿蜿蜒纏了上去,她裙擺揚起,怨氣衝天。

江橘白被她質問著,他完全能感覺到那濕潤柔軟的發絲纏著小腿正在往上攀爬,像鋼絲一樣,越收越緊。

而就在這時,從江橘白的胸口,一隻手伸了出來,它伸進了女鬼的胸腔,將對方整個掏空。

不等江橘白反應,他被女鬼的慘叫聲震得耳膜生疼,他捂住耳朵彎下腰,看見女鬼轉身想要逃竄回水井。

一道黑影追了上去。

女鬼是一道猩紅的血色,徐欒則是黑色,他抓上女鬼的脖頸,拖著女鬼走向水井,接著直接將她的腦袋砸在了水井壘砌的青板石上。她化作一道白煙散去。

在女鬼消失之後,水井裡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音,有水從井口溢了出來,順著青石板,順著院子,泛濫開。

江橘白害怕女鬼,也害怕徐欒,他害怕一切不是人的東西。

耳邊出現踩水行走的聲音,不一會兒,那道腳步聲來到了江橘白眼前,對方用手指拎著一雙江橘白小時候穿過的鞋子,“你的?”

“......”江橘白抬手把鞋子拿走,抱在懷裡,“是我的。”

“不說謝謝嗎?”

江橘白從嘴裡擠出來一聲謝謝。

他剛說完,便感覺自己後頸一涼,徐欒抓著他的後頸,直接把他拎了起來,轉了一圈。

“你現在可以回家了,在路上你需要記住三點,一是不論誰找你討要鞋子和衣服或者你身上的其他任何東西,都不能給;二是不論誰請你幫他,你都必須拒絕;最後一點,在路途中,可能會有你認識的人叫你,彆回應。”

“明白了嗎?”徐欒捏了捏少年的耳朵。

少年的身體立刻抖了一下,反應很大,他點了下頭,“明白了。”

-

兩公裡的路,天是黑的,路上也沒有等,兩旁除了黑黢黢的林地,不遠處還有蘇馬道河,水流嘩嘩,白天聽是悅耳的叮叮咚咚,晚上聽就叫人心底發毛。

江橘白一步一步飛快朝前走,埋著頭,片刻都不敢歇。

他聽見自己喘氣聲很重,心臟也跳得又重又快,他渾身都冒出了汗,警惕著周圍一切動靜。

正常來講,李家村到江家村的路上,不該一戶人家都沒有,他記得還是有幾戶的,跟李小毛陳港上學經常會路過,他們拔過人家地裡的蘿卜,被人家的狗追著咬過。

但此刻,聲響全無,隻有樹葉被風刮得窸窣作響,遠處的河流聽著像地下黃泉。

“你好?”一隻手突然從地上伸出來,抓住江橘白的褲腳。

“滾遠點。”江橘白毫不猶豫一腳踩上去,聽得對方嗷嗷叫喚了一聲,他抖了抖,朝前跑去。

沒走幾步路,他又聽見了哭聲,哭聲低低的,很是委屈。

江橘白沒敢停,依然是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一眨眼,那哭聲到了跟前,一個穿著白裙子的長發女生蹲在他的去路上。

她的臉看起來像是碎裂後又重拚起來的,全是裂痕,眼睛還拚得一高一低,鼻子更是橫在了臉上。

她渾身是血,“小白,你不記得我了嗎?”

江橘白就看了一眼,立馬把眼睛撇開。

她當然記得,她姓江,前兩年在這路上出了車禍,被一輛收橘子來的貨車給卷進了輪胎底下,壓得一身骨頭全碎了,因為沒成年,沒法立碑,家裡人直接就把她埋在了馬路邊上,日頭久了,小墳包長滿了野草,要不是知道這事兒的人,完全看不出那是座孤墳。

“我衣服臟了,你能把你的衣服借給我穿一下嗎?”

江橘白不做聲。

“你和人打架我還幫你忙了呢!你幫我一下會死啊!”她臉上掛不住,不再柔聲肉氣了,一生氣,臉上的肉掉下來兩塊,她重新捧起來往臉上摁,“氣死了!”

江橘白從她身邊走過去。

沒能走得動,女生拉著他的衣擺,她的臉混著血汙,笑得陰惻惻的,“小白,你身後好像跟了一隻很厲害的鬼喲,估計過不了多久,你也要來陪我了喲,嘻嘻,嘻嘻。”

江橘白知道她說的是誰,沒理她,繼續走了。

兩公裡的路無比漫長,似乎比平時要更遙遠似的,江橘白隻顧埋頭一直走,累得胸口疼也不敢停。

遠處,出現了零星的燈光,還有模糊的人聲,好像是自己家那邊?

眼見著應該是快要到了,江橘白心內鬆了一大口氣,連步伐都變得輕鬆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

水聲出現輕重不一的擊打聲。

“小白?”熟悉的人聲讓江橘白不由自主停下腳步,他朝說話的人看過去,李小毛站在岸邊,“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李小毛渾身濕淋淋的,往下滴著水,臉上沒什麼血色。

江橘白因為對方是李小毛而停下腳步,但也就頓了一下,他登時就清醒了,在這條路上出現的人,應該都不是人。

他眼裡的李小毛,可能根本不是李小毛,而是水鬼幻化的。

李小毛還看著他,“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我昨天去你家找你了,你阿爺說你生病了,要病好了才能跟我玩兒,然後我就回去了,”李小毛揪了揪自己的衣服,擰下一把水來,“但是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在這裡了。”

“哦,小白,我想起來了,有個穿紅裙子的小女孩,她在河邊玩,就是江玫阿姨的那個女兒。不過我當時沒想起來她,我答應幫她撿皮球......”

“小白,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啊?我想回家,你能帶我回家嗎?”李小毛無助地看著江橘白。

江橘白呆呆地看著岸邊的好友,他愣住了,大腦停止了一切思考。

李小毛、李小毛是成了替死鬼嗎?

他不受控製地,朝河邊邁了一步。

“小白。”

正對麵的不遠處,一道少年身影出現在那裡,徐欒肩上挎著書包,穿著校服,手裡甚至還拎著幾瓶汽水,明明是站在漆黑處,他的五官依然清晰分明。

要不是場景不對,江橘白都差點以為對方是剛從學校出來了。

徐欒朝他勾勾手指,“過來我這裡。”

他剛說完,李小毛便急切道:“江橘白,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不帶我回家嗎?我想回家了。”

徐欒沒說話,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江橘白。

其實也無所謂,就算被那隻新手水鬼拖進水底下,他也能將人搶回來,隻是嗆水的感覺算不上好受。

江橘白腳尖一轉,硬下心腸,朝徐欒走過去。

“江橘白!江橘白!你不管我了嗎?”

“小白!”

“小白,你救我呀!”李小毛在身後嗚嗚地哭著。

江橘白走到了徐欒麵前,紅著眼睛,徐欒抬起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