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破塔記(十六) 明色身之虛妄,紅……(1 / 2)

樊穀原本以為,鳩摩羅什正式開壇講經時,她得費很大力氣才能擠到前排,畢竟他本人還沒到,追星族們就已經在連夜排隊了。

沒想到,一個端著一大鍋滾燙乳糜的居士NPC,給了她一個混水摸魚,快速搶占前排的好機會。

那個瘦小的NPC端著一口比他臉大至少五六倍的鍋,大聲嚷嚷著“讓一讓讓一讓小心粥燙”,一邊急急地往主殿趕,眾人都紛紛退避。但樊穀靈光一閃,按住他的肩膀,豪氣地一喊:“這位居士,讓我來幫你搬這口大鍋吧!我力氣大!”

樊穀的媽媽算是半個佛教徒,不加入任何組織和宗派,但是會學經抄經也會拜佛燒香,偶爾還拉著她去廟裡參加一下法會。她知道,廟方舉辦活動,與參與者們分享食物時,一般都是放在殿外,等活動結束或者中場休息再吃,運食物的時機也不會是活動開始前,這樣等到吃的時候,早就涼透了。現在這個NPC這麼大喇喇地要在講經開始前運這麼一大鍋乳糜進殿裡,不像是設計者會犯的低級錯誤,更像是提醒玩家“可以借此混進去”。

由於樊穀這次給自己選的偽裝身體是個一米七五的肌肉猛女,她在那個一米六出頭的瘦NPC麵前說這話很有說服力,NPC很爽快地把鍋給她了:“好心的居士,那就謝謝你了!”

這粥隻是看著冒煙多,上手倒不會特彆燙人,樊穀又快又穩地把它端進了殿裡,支棱在一口大架子上,然後在一眾路人NPC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美美占領了距離講經壇第二排的位置——因為第一排的位置當然是留給主持和其他長老的。

鳩摩羅什閃亮登場時,原本還竊竊私語的人群,一下子鴉雀無聲,自動分開一條寬敞大道,肅立兩旁,以合十禮迎接他的到來。

鳩摩羅什登上了講經壇——其實就是一個臨時搭建的高台,上麵放了個蒲團——他並不急著講經,而是先讓他的護法神蛇下去,奇妙地用嘴變出道具,給每個來聽他講經的人分發了小毛筆和小本本。

……沒錯,他此舉比生怕學生錯過考點的老師還誇張,他甚至親自派禦用助手給學生準備了筆記本和筆。當然,樊穀知道他隻是個紙片人,這一切當然是設計者的意思,提醒玩家這一段特彆重要,必須認真做筆記。

然後坐穩了講經壇的鳩摩羅什老師就開始快速授課了,幸好這次設計者貼心地在他頭頂上方打出了字幕,否則那些用正常語速兩倍速講的大段義理,真的能把她當場逼瘋。

“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我稽首禮佛,諸說中第一。”

“所謂生滅者有三,一者,一期生滅……二者,刹那生滅……三者,究竟生滅……”

“眼耳及鼻舌,身意等六情;此眼等六情,行色等六塵……此頌前兩句是明六情,也即明六根,後兩句是明六塵。此中眼為內情,也即內根,色為外塵,根塵和合能生內識……人由內識而分彆外境,得正法,守正識,方可見乾坤世界,無限奧妙,超脫塵俗,臻於大乘……若為妄見所誤,則淪落於有眼無珠,見色忘法之境……應破妄見……破眼根見,耳根見,鼻根見,舌根見,身根見,意根見……”

“眼根見者,當為我等首要破之妄見……眼根若見於好色,即起貪心,若見於惡色,便生嗔恚,見不好不惡色即生癡……由此貪嗔癡三業,生萬千煩惱……”

“今外道言,從五塵生五大,五大生十一根,十一根生色身,色身為果,餘者為因。此言大謬。色本無體,以因緣故生,以過去業為因,以今世四大為緣。如以臉為因,以鏡為緣,像於鏡中現,而像畢竟空……色因與色,兩者不可相離,當知色即是空……”

……

聽著聽著,樊穀一邊在本上梳理關鍵詞,一邊漸漸理清了思路。

其實梳理下來,這些義理也並沒有她一開始想象得那麼難理解,它們大部分都是圍繞“眼根和色塵的關係”展開的。

如果用大白話概括一下,就是告訴大家:眼睛最容易被色相迷惑,產生狹隘的認知,從而引發作繭自縛的執念。就好比鏡中人像,世人總會下意識認為它是客觀獨立存在的,並站在自己的認知角度去評判它的美醜。實則,人像不能脫離人臉也不能脫離鏡子獨立存在,它本身就是虛妄的。而且,連那產生人像的人臉和鏡子,本質上也和世上任何其他東西一樣,是各種元素各種因果合成的產物,並無特彆之處。所以,對於人像美醜的評判從來沒有什麼“客觀”,永遠都是“主觀”。

延伸一下,一切對於事物表象的價值判斷,都是人落入了自身的“妄見”和“執念”,在用自己狹隘的經驗和私心去衡量外物,又因為傲慢和短識,強行給自己的評斷打上了“客觀”的標簽,把自己困在“執念”的牢籠中,變得更加狹隘。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來解讀聖心湖秘法裡那條“聲香味觸法”,“無色”似乎不能簡單理解為“要破色戒”。這裡麵的“色”應該是佛法裡所講的廣義的“色相”,即用眼睛所看到的表象……說不定,這行文字,是在暗示……色即是空?

她隱約有了新的思路,但還不太確定,於是,到了鳩摩羅什給聽講者的提問時間時,她搶著問道:“大師,可否多舉幾個例子談談色即是空這一義理?”

鳩摩羅什像機器人一樣機械地回道:“此問題無意義,請換一個問題。”

……

她又試著問了五個,鳩摩羅什都是一樣的回答。看來這是係統設定的,問錯問題之後的統一答複。

看來是關鍵詞不太對。

她嘩嘩翻著筆記,找出一個出現頻率最高的術語,重新問道:“大師,敢問我等凡人該如何破眼根見?”

這次終於有效了,鳩摩羅什的聲音重新變得鮮活而慈祥:“明色身之虛妄,紅顏實為白骨;觀世間之真音,蓮花不染淤泥。”

……他確實說了,但好像又什麼都沒說。

這個回答從道理層麵不難理解,但是從破局層麵……她有些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