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教部的總部位於石舟市的綠山區,這裡的高新產業和文化景觀比較密集,投身於此的年輕人很多,因而取悅年輕人的寵物咖啡廳也很多。楚遙她們的辦公樓下不遠處就有一間口碑很好的“貓爪咖啡廳”,從剛入職開始,前輩們就推薦它作為同事小聚的地點。
三年以來,楚遙和她的隊友們也確實混成了那裡的熟客,熟到老板一見到她,就露出“這個點匆忙出現你一定是又加班了”的同情臉,給了她一顆她喜歡的提神醒腦超酸爆汁檸檬糖,告訴她“她們在2樓的黑貓包間”。
楚遙道過謝後,快速來到了老板所說的包間,坐在了歐夜葉她們給她留的位置。
為了清靜,包間沒有貓,但這個包間裡無處不在的黑貓圖案,還有黑貓抱枕,黑貓台燈,都讓楚遙覺得心情愜意。
負責給重點評論和來信截圖的斯愛達把自己的手機給她,讓她看那些截圖,同時簡要概括道:“現在雖然還有一些黑子咬著你不放,但倒戈的更多,還有三人發郵件來表示願意實名作證那些造謠人還有彆的犯罪前科,總得來說這個直播視頻的效果很不錯……但是你恐怕還得多解釋一下你染發、酗酒、夜遊,還有支持lgbt群體的事,很多家長堅持認為擁有這些'不良行為'的人待在文教部,會讓孩子跟著學壞。還有,我們本該晚幾天才公開的遊戲簡介也被放出去了,部門內有人泄密,已經有人抓住這點說你在文教部內部人緣不好,德不配位,所以才人人群起而攻之……這事要是不好好回應的話,我們就麻煩了。”
斯愛達貼心地做了一些拚圖,把好話放在一起,把壞話放在一起,讓她看起來更順暢。
她先看了壞話:
“她沒有亂/搞男女關係?我怎麼不信呢?那怎麼社團指導老師和導師都是男的?還整天和師弟單獨出去做調研?她們專業不是女的多嗎?嗬嗬,有那麼巧的事兒?我可不想我女兒學她一樣媚男!”
“文教部是乾嘛的?搞文化搞教育的!文教部的人還要負責給孩子們編教材,出題目,讓這種染發酗酒夜遊支持同性戀的殺馬特非主流女人來做這麼重要的事,我們家長怎麼能放心呢?誰知道她會不會編出那種鼓勵從小放縱亂搞的毒教材?”
“我還看到有人說楚遙小學開始就有暴力傾向,好家夥,都抄起凳子把人男同學打哭了!就是長大了也沒好多少,動不動就跟人吵架,頂撞老師,完全就是個惹事精!一個巴掌拍不響,怎麼彆人可以一團和氣,就她老是跟人過不去?我信不過這種人,必須讓她滾出文教部,不能讓她禍害我們的孩子!”
“女孩子本來就更容易受到外界影響,如果我們的女兒都把這種三觀不正肆意妄為的女人當榜樣,那還得了?這個楚遙還是學生的時候就老搞一些不務正業的東西,什麼夜遊社,什麼彩虹遊行,還跟一堆社會人混在一起,整天喝酒、蹦迪、享樂,這就不是正經女學生該有的樣子!男孩子鬨騰一點就算了,女孩子這麼不守規矩算怎麼回事?作為一個女寶媽,我堅決支持把這種人趕出我們的教育者隊伍!”
“愛好自由是沒錯,但小孩子自製力差啊!你給小孩太多自由,他們就是容易學壞的!現在網絡這麼發達,好多小孩看幾個不良廣告小說都能學壞,看她這種煽動性的言論就更危險了!她也就是家裡有錢,試錯成本低,哪怕大海裡翻船也有家裡兜著,可是我們普通人的孩子沒有那麼多犯錯的機會啊!她這種無腦的自由論絕不能存在於教育界,要真這麼搞教育,我們祖國的花朵就完蛋了!一定要開除她,並且永遠不許她再進入文化教育界……不,是所有公共領域!”
……
楚遙邊看邊笑:
“這些人是除了殺馬特非主流就不會用彆的詞了嗎?這麼多年了,我聽人罵我這個都聽膩了。我不是開玩笑啊,會這麼罵的多半連Gothic和Gossip這兩個詞的區彆都弄不清楚,我測試過。”
“我想了半天也記不起來我在哪蹦迪過,我對於那種狹小空間內擠來擠去的舞蹈壓根沒興趣。劃到圖片的時候我樂了,原來是我在操場為學校的國際交流晚會練習塔蘭圖拉舞。行吧,把快舞都叫蹦迪,這很合理。”
“說真的,酒這東西我雖然愛喝但從不喝醉,一般還是小酌點小清新果酒。哪條法律規定不能喝酒嗎?我又不醉駕。這就能給ta們嚇成這樣,看到我姐妹咣咣乾燒刀子,是不是要直接給人逮捕啊?”
“典,太典了!好一個'男孩子鬨騰點也沒關係'。可是真的等到男寶犯錯的時候,這些人恐怕又要說'你們彆像女寶一樣愛惹事'了。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就發現了,明明絕大部分錯誤都是男寶犯的,會為了一點破事大打出手的也都是男寶,可是好些老師張口訓男寶就是'你們男孩心胸要開闊點彆像女孩一樣'。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就懟老師,說明明男生犯錯比女生多得多,怎麼從不見你勸男生學習女生那博大寬容的胸襟?他說我無理取鬨嘩眾取寵,我當場給他背了個最高法院統計的男女犯罪比例,無論是非暴力犯罪還是暴力犯罪,他的親親男寶都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你們是沒看到他當時的表情,氣得嘴歪眼斜,可精彩了。”
隊友們看到她這個反應就放心了,看來,這些言論對她確實構不成什麼威脅。
“你是不是已經想好要怎麼辦了?不愧是我楚姐!”
徐雅琪充滿期待地問道。
楚遙自信地打了個響指。
“Bingo!我甚至都不需要親自出麵,隻要讓白雨潔反過來替我作證就可以了。那些家長不是最喜歡循規蹈矩黑長直乖乖女?白雨潔就是啊!那些家長不是覺得女孩沒主見容易受影響?讓她們相信白雨潔是被臭蟲蠱惑的,醒悟過來之後決定替她清清白白的好舍友洗刷冤屈,有什麼難的?這波,我還能刷一下'以德服人'的形象呢,畢竟內鬼都被我感化了。”
“白雨潔?”歐夜葉嫌惡地皺起眉。
“認真的?你真能再信她一次?不怕她再咬你一口?”
楚遙把自己的HiShow賬號打開,翻出某個私信頁麵,放到她對麵的歐夜葉麵前。
“她不會的。我來的路上發現她給我發了二十幾條道歉私信,說她就是前陣子太缺錢了,才一時鬼迷心竅被收買了,現在很後悔……她還讓我幫她洗白,說她老公覺得她鬨出這事兒很丟臉,要跟她離婚……”
歐夜葉瞥了幾眼白雨潔的私信,就抄起筷子把楚遙的手機挪遠了,生怕被汙染的樣子。
高勝楠接著問道:
“那遊戲簡介泄密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處理?很不幸這次還真叫他們說對了,你在文教部人緣確實不好……當然,在派係鬥爭裡支持任何一方的,人緣都不可能好,我們也一樣。但我們部在大眾麵前畢竟還是要維持表麵和諧的,內部信息泄露終究不光彩。”
楚遙問道:
“有查出是什麼人泄密嗎?”
斯愛達接口道:
“刀王的技術團隊查出來了,是梁銳手下的人,叫林實。不是什麼核心成員……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編外小弟罷了。也不知他是急著邀功擅自行動呢,還是被梁銳當炮灰使了。”
編外工的權益本來就難以得到保障,出了事兒還往往是第一個被拉去背鍋的。哪怕這個林實的罪行敗露在大眾視野之中,梁銳也可以用“臨時工不懂事”的理由把他果斷開了,再誠懇道歉表示自己治下不嚴,下次不會了。
梁銳立的“儒雅隨和禮賢下士精英男”的人設可是頗得人心,大家會很自然地相信,廣納天下人才本就不易,有那麼一兩個看走眼的很正常,何況又是編外小弟,無傷大雅。
無論林實是出於什麼動機去泄密的,直接把矛頭對準他,似乎都影響不到梁銳的利益和形象。要是林實搞事成功了,梁銳就是穩賺。
直接處理掉林實並不難,但一想到梁銳在背後偷笑,她們就會很不爽。
當然,楚遙自己也會很不爽。
所以,她提議道:
“泄密的事兒,無論那誰事先是否知情,我們都要讓大家覺得他肯定知情。我們還要讓孟某親自來罵他,把他的汙點徹底坐實了。”
這個提議讓大家麵露興奮之色,但隨即就被擔憂取代。
徐雅琪率先發問:
“能這樣當然好,但會不會有點難?彆的不說,孟某那個端水大師,能在這時候主動站風口浪尖上?”
楚遙神秘一笑。
“彆把事情想複雜了,這個效果,隻要我發一張照片就能達到。”
說著,她做了一個“文件如山”的手勢,又做了個“奮筆疾書”的手勢。
在長期的團隊合作中培養出極高默契的隊友們會心一笑。
“妙哇。”
楚遙立的可是較真學究人設,這種人說自己“沒日沒夜忙著處理文件完善方案”,可信度是很高的。隻要她在拍照時恰到好處地露出那些堆疊如山的修改意見上梁銳的公印,那公印哪怕糊成馬賽克了,積極的吃瓜群眾都能還原成高清的,並代替她們把她們不便自己說明的派係恩怨扒出來,讓大家都聯想到“梁某為了削弱競爭對手不惜派手下泄露內部信息”。
大部分路人未必關心公職機關內部哪個高層會在派係鬥爭中勝利上位,但一定不喜歡以權謀私的公職人員,尤其憎惡以權謀私的高層人員。今天你可以為了黨爭泄露同事的保密信息,誰知道明天會不會為了利益,把人民群眾的信息賣給無良商家、犯罪分子?梁銳作為文教部的第二副部長,權力不可謂不大,還掌握著廣大學生的信息,要是他有了以權謀私的汙名,逢昌國的家長對他的辱罵肯定少不了。
孟和平雖然是端水大師,但他能在文教部部長這個位置上待那麼久也沒什麼差評,靠的也不隻是端水,還有審時度勢的本領,和精準拿捏人心的演技。要是輿論大罵梁銳不是東西,他能不“痛心疾首”地跟著罵嗎?他要是公然維護一個為了黨爭而泄露內部信息,把部門信息安全放腳下踩的高層,臉還要不要了?
這個方法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昭示大家:我有很多正事要忙,少問無關問題。
一個沒日沒夜處理公務的勤奮公職人員,你們怎麼忍心讓她天天回答一些無關公務的雞毛蒜皮問題?怎麼忍心天天追著她回答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捕風捉影的事兒?
差不多就散了得了!
這個方案讓大家十分振奮,空氣中彌漫著快活的氣息。
楚遙的神色卻忽然冷了下來。
她示意隊友們繼續說話,不要停,自己卻貓著腰靜悄悄地走到左側的窗戶邊,猛地拉開那條細小的縫,把窗台花盆下藏著的那把頭發雙手薅住。
頭發下的人頭爆發出一聲哀嚎。
“疼疼疼!誒,姐,你輕點兒!”
楚遙嫌惡地加重了手上力度。
“誰是你姐,真晦氣。說吧,你在這偷聽多久了,誰派你來的?”
尖臉男人忍著疼說道:
“嘶……沒誰!我這不是想追求你但不好意思說嘛,就學著動畫裡那樣……但我可不是跟蹤狂啊!我隻是想多了解你……”
楚遙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