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台要改命(十四) 鹿迷瑞雪,鶯啼荊……(1 / 2)

準備特色菜的過程不算複雜,正常原料由兩位店主負責,特殊原料由白女王她們負責,樊穀要做的隻是根據四位大王對食物愛好(這些被記錄在常客單子上)提出成品造型上的建議,根據四位大王的性格特點和語言愛好(這些來自兩位店主的觀察與口述),撰寫一些花裡胡哨的宣傳詞,讓他們能開開心心地上當,爽快利落地自坑。

這四位大王都對生鮮有所偏好,也喜歡欣賞生靈掙紮著被摧毀的場景,這為她們在菜裡混入具有攻擊性的妖怪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她們最終選定的幾種妖怪分彆是:來自蟻蛀小地獄的噬骨鑽心蟻,來自鴉食心肝小地獄的紅嘴怨女鴉,來自蠍鉤小地獄的冷焰藍毒蠍,來自毒蛇鑽孔小地獄的紫金幻靈蛇。

這幾種妖怪的攻擊性和靈活性都很強,而且它們打從心底憎恨四位大王很久了:九殿平等王和他惡朋賤友經常輪流使喚它們,它們長期在他們的壓榨下無限加班,長期被他們雞蛋裡挑骨頭地貶低工作質量,克扣薪酬獎金,時不時地還要成為他們興之所至時的虐待對象——這種日子它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如今有了天賜良機,當然要聯合起來打倒他們!

訓練這些妖怪配合它們擺造型並不難,它們的悟性和情商都很高,否則也不能在幾個變態大王手下活到現在。

撰寫宣傳詞也並不難,這種“根據下列要求寫一段話”的題目一直是她擅長的。她還預設了四位大王的反應,準備了一些備用的回答稿。

在兩位店主提供的舒適床鋪上美美睡了一晚的樊穀,以極高的效率把她要做的準備工作,在午時以前都做完了。正當她打算美美地吃個午飯,再躺平休息會兒時,白女王用泥板傳來消息,通知她又有活兒乾了,而且還是緊急的活兒。

崇拜者遍布閻羅十殿的白女王,收到來自其他殿的妖怪的密信,獲知閻羅王、秦廣王、宋帝王、都市王這四位大王,對她們今晚要“招待”的楚江王、五官王、泰山王、平等王發出了聯合邀請,請他們未時到五殿閻羅王殿一敘。白女王擔心他們聊嗨了之後,平等王他們四個會順便邀請閻羅王他們四個共進晚餐,於是讓樊穀趕緊想辦法把閻羅王支開,毀掉這次見麵。

正如平等王是他那個四王圈子的核心,閻羅王也是他那個四王圈子的核心,要是閻羅王因故不能出席,他的三個好兄弟也不會出現。

樊穀知道這事兒後,比白女王還要擔心。白女王或許隻是擔心她們來不及再準備更多可以放倒大王的菜,她還擔心閻羅王他們忽然要約見平等王他們,是要商量如何審判祝英台。

她可不相信他們會好好地放她無罪轉生。

哪怕他們不聊那麼深,光是閒聊,也有可能會提到祝英台的事兒。到時若是有誰一打聽她行蹤,發現她最近活躍在即將為平等王壽宴推出特色菜的生鮮店鋪裡,她不被當成犯罪嫌疑鬼通緝才怪。她可不想節外生枝。

為了阻止八大王見麵,樊穀向兩位店主要了一張平等王的畫像,用女媧石像的力量變成他的樣子,然後用了一張傳送符,把自己傳送到了閻羅王殿。

感謝地母,閻羅王正在大殿中獨自批閱奏章,見到“平等王”提前出現,也沒有懷疑,而是熱情地請“他”坐下,滔滔不絕地開始了他的演講。

他演講的時候,樊穀表麵附和,內心吐槽,眼睛時不時飄到彆處,觀察這裡的構造。

“聽聞近日裡,卞城王因公務繁多病倒了,昏睡不起,本王十分憂心!卞城王平素最好唱戲,美妙的歌聲,帶來多少歡聲笑語!幾日聽不見他的歌聲,真叫人想念!”

——覺得他歌聲美妙,你也是品味挺清奇的。建議你倆鎖死,彆再讓他的歌聲去禍害彆人了。

“本王調閱了祝英台一案的卷宗,深感此女罪孽深重,十惡不赦,必定是因為近日裡忙於處理此女之事,卞城王才氣病的,嗚呼哀哉!”

“卞城王心地良善,以為此女身世複雜,因緣錯綜,是非之事,不好妄斷。可依本王之見,她為神時害愛侶一同被貶,為人時或是棄夫,或是克夫,或是帶累夫君同死,此等紅顏禍水,是斷斷不能叫她善終的!待到聯審之時,本王定要將她押上望鄉台,好好清查她所有罪行,叫她永墮地獄,永不超生!”

——嗬嗬,紅顏禍水?好典型的大爹甩鍋詞。你咋不說人家本來活得好好的,可是每生每世遇上男人就要倒黴呢?你咋不說男的有毒呢?

“秦廣王亦以為本王言之有理。屆時,他會將她押上孽鏡台,讓她內心的邪惡之念亦無所遁形。此等毒婦必當嚴懲,否則豈非寒了天下循規蹈矩好兒女的心!”

——俗話說“孽鏡台前無好人”“論心天下無完人”,你們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循規蹈矩的標準是什麼?你們看著順眼的對嗎?你們看著順眼的人是什麼樣的?願意按照你們那腐朽的思想活成僵屍的那種對嗎?讓獨裁昏君惡臭男來當法官果然是世界級災難。

“宋帝王和都市王對此女的劣行,亦是十分憤慨!此女為神時曾忤逆天帝,沉迷欲樂,荒廢本職,是為不忠不信,此女為人時,幾世忤逆尊親,或是離鄉遠遊,撞牆而死,或是中途悔婚,投墓而死,可謂不孝不義!她應當在不同地獄中受儘苦楚,否則天理難容!”

——宋帝王管理忤逆尊長者,都市王管理諸不孝子孫,她本就沒指望他們能給祝英台什麼好評價,畢竟自殺本身在傳統觀念裡就是悖逆不孝。可是,直接聽到他們的意見,她還是忍不住想笑:不去怪逼死女人的社會製度和社會觀念,而是怪女人未經權威允許就去死了,不是個“好孩子”,這種話可真是耳熟。要是祝英台不幸有了個孩子,還是決定自殺,他們肯定又要怪她不是個好母親,又要心疼孩子從小沒媽,世上最可憐。

總而言之,在他們那兒,女人有錯就要加倍放大,沒錯也要挑出錯來,女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當一個孝順女兒,恭順妻子,慈祥母親,至於女人本身的願望和委屈,那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

“不過,本王一貫心慈手軟,講究以道化人,以德服人,自然不會嚴刑拷打逼她認罪,本王必定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她自願悔罪服刑……”

樊穀看著這四周寫著“仁”“義”“禮”“智”“信”“道”“德”“善”“恭”“謹”之類字樣的牆磚,陷入了沉思。他說的以道化人以德服人指的是什麼?把“道德”磚拆下來糊人一臉,人不服就繼續糊?……這倒是個對付他的好思路,有趣得很。

“我今日喚你們過來,就是想邀你們一起找出祝英台更多罪行,讓她永遠無法翻案……”

——你確定是“一起找”,而不是“一起編”,“一起誣陷”?

……

終於,樊穀趁著閻羅王講渴了,轉身給自己倒茶喝時,拿出她從朱璉那兒拿的,具有催眠奇效的提燈,啟動機關,把他弄暈了。她來之前特地加了點猛料,剛才她放出的藥量,足夠這貨睡上十個時辰。

在走之前,她還不忘把閻羅王擺好,偽造成睡在卷宗上的樣子,還不忘貼心地傳喚閻羅王的近侍,說閻羅王連日案牘勞形,困倦不已,在他醒來之前所有會晤取消,讓他們廣而告之。

不料閻羅王那三個好兄弟聽說他睡死了,大喇喇地跑過來找他的近侍耍無聊,要蹭他的珍藏美酒來喝,以此來補償他們忽然被取消會見的空虛失落。

樊穀隻好忍痛又用了三次女媧神像的變化機會,多花了四十五分鐘,以平等王的身份,給他們勸酒,陪他們扯淡,直到把他們都灌醉。不過好在此行也有彆的收獲,至少她從這幾個大王的扯淡中大概了解了他們是什麼貨色。

為了節省時間,樊穀回程時又買了一張傳送符。她本以為回去後總能好好休息會了,誰知平等王那貨忽然又下了命令,叫整條黃泉美食街的店主們用不同顏色的鮮花裝飾店麵和街道,地麵也鋪上花瓣,來給他慶生。

於是,樊穀隻好一邊咒罵黑心爛肝罪該萬死的無良大地主,一邊跟著店主一起加班準備裝飾花。為了給四位大王們更多驚喜,她們還特邀口味獨特,愛吃敗類的狂走蓮混入裝飾花裡。

平等王的壽宴從酉時開始,持續到他滿意為止。等樊穀她們加班加點布置完裝飾花,把特色菜陳設在雅閣時,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樊穀她們的計劃是把平等王他們騙進店裡,來個甕中捉鱉,最好讓他們第一道品嘗的就是她們的特色菜,這樣能保證他們的好奇和饑餓都在頂峰時期,更容易上鉤。

“士兵生鮮”這家店並不在街道入口,為了吸引平等王他們繞過色香味俱全的一大桌子流水席,最先走進這家店,她們做了周全的準備。針對他們摳門的特點,她們在街道口放出了大量傳單,宣揚她們店鋪轉型中,今夜入店試菜的貴客全員半價,若是認為不好吃便不收錢。

她們還找了很多托兒,在她們店鋪進進出出,盛讚新菜的美味。四個摳門大王果然被吸引,率先走進了“士兵生鮮”店,吆喝著讓店主把這裡最了不起的新菜端出來給他們。

樊穀和兩位店主笑著把他們迎進了為他們專門準備的刑場——一間充滿了隱蔽暗器和危險菜式的雅閣。她們滿意地看到,這四位大王分彆站在了根據他們各自的弱點準備的菜肴前。

喜歡割人頭當球玩的泰山王率先開口,讓她們說說“鹿迷瑞雪”這道菜的原理。

樊穀開口道:“大王,您看,這隻聖潔曼妙的金鹿,正在一片亂瓊碎玉中欣然跳躍。它渾然不知,這場讓它欣喜的瑞雪,其實是即將迷惑它雙眼,終結它生命的陷阱。這些特製的雪花裡混了奇妙的香料,很快便會讓它沉醉,產生幻象,在亂闖亂撞中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倒地不起,血染白雪,然後在從天而降的鍘刀之下,頭身分離。請務必緊緊地盯著它,接住它飛出餐盤的頭,趁著新鮮,割下它已被香料醃入味的美麗鹿角當叉子,享用它美味的身體。若能就著它的血來吃,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泰山王看起來很感興趣,但仍有些遲疑。他連發三問,樊穀都從容應對。

“香料特異,可會誤我?”

“此香隻迷禽獸眼,大王不必多憂慮。若是實在不放心,持扇散味便可安。”

“金鹿強壯,可會傷我?”

“香迷獸眼不見人,大王不必多憂慮。若是實在不放心,帶上棍棒便可安。”

“鍘刀鋒利,可會傷我?”

“鍘刀自會避貴客,大王不必多憂慮。若是實在不放心,穿上護甲便可安。”

當然,給他的道具可不是真的用來保護他的,那上麵塗滿了有害魂體的無色無味慢性毒,接觸越久,反應越遲鈍,還有降智的作用。但他渾然不覺,接過這些東西便打消了疑慮,沉醉於他所愛的斷頭遊戲中。

接著,喜歡生食鮮嫩人肉的楚江王,又要求她們介紹“鶯啼荊棘”這道菜。

樊穀開口道:“大王,您看,這隻妙音的歌鳥,正在為荊棘叢中的美人,還有她懷中的小兒唱哀悼之曲。這兩條鮮嫩的生命正在流血、消亡,歌鳥為此十分悲痛,它越是悲痛,聲音便越是動聽。隻要您用尖銳的荊棘剜出將死之人的心臟,在它麵前生吞,它的悲傷便會到達頂峰,泣淚如血,以作絕唱——然後,它的生命也隨之告終。這帶著強烈的願欲逝去的生靈,肉質會十分富有彈性,亦會具有五味雜陳的特殊口感,將成為您又一道美餐。”

楚江王連發四問,樊穀也完美應對了。

“美人小兒何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