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便是她同謝時的初見。……(2 / 2)

槐花在一個太師椅上晃晃蕩蕩著腿,輕聲道:“公子,奴又去相熟的小姐那裡打聽了打聽,那江望也太過分了些。”

一身素衣的少年正持筆寫著什麼,聞言情緒沒有絲毫波動:“嗯。”

槐花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嘴張了又張低聲道:“其他人也不好,奴問的時候他們都是當笑話講的。”

謝時:“嗯。”

槐花有些氣悶地咬了口口中的糖,一旁的侍衛玉蘇無語地擺正她適才打歪的玉雕,然後上前將昨日打探到的事情放到案幾上。

謝時的筆終於落下,眼眸清淡地停在那張薄薄的紙上。

*

回到府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盛煙同馬夫告謝之後,抬眸望向了麵前掛著高高牌匾的盛府。

守門的侍衛見是她忙迎上來,臉上是從前沒有的熱切:“二小姐回來了,夫人說她在佛堂等小姐。”

盛煙應下,起身向著佛堂走去。盛府沒有書院那般長的長廊,更多的滿院滿院的花和數不清的假山,盛煙穿梭其間,步子越發沉重和緩慢,最後停在了佛堂的小門前。

是打開的,她抬眸就看見了母親。

幽暗的燭火中,母親眸色不明地看著抬頭的神佛,鍍金的一層被燭光映亮,又反過來映亮下麵人的臉。

盛煙上前輕聲道:“母親。”

盛夫人並未轉身,隻是自顧自說著:“盛煙,老夫人走的時候對我說讓我日後好好待你,我當時想,這話可真是奇怪,難道這些年我待你不好嗎?我這兩年想了又想,吃,穿,住,行,府中可是有哪樣虧待了你,還是這府中有賤奴未曾將你這個二小姐放在心上有所怠慢了,才讓老夫人走的時候都這般提點我。”

佛堂幽靜,盛煙並不知道盛夫人為何突然又提起祖母臨終的囑托,輕聲搖頭:“沒有,這些年母親待我極好,府中也無人怠慢我。”

盛夫人依舊沒有看她,聽了答案之後,開始一聲又一聲地誦著經。盛煙對佛經還算了解,母親口中的是後半部的地藏經,祖母故去之後,她曾經為祖母抄寫過幾遍。

約莫半刻後,盛夫人的聲音停了下來。一身紫衣的夫人淡著一張臉,望向燭火旁少女那雙安靜的眸:“巡撫的公子今日上門道歉了,說他隻是一時玩心,並非刻意冒犯,母親也覺得隻是小事便替你原諒了,明日去學堂可不要再為難人家。從前你被養在老夫人膝下,規矩方麵我是懈怠了幾分,日後萬不可如此小肚雞腸。”

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麼,盛夫人聲音有些冷漠:“你父親說你許久未為老夫人祈福了,今日便照料這燈一夜吧。”

盛煙熟練地跪下,躬身挑亮長思燈微暗的燈芯:“是。”

她垂著眸,燈火映亮她彎下的身軀,她的手不小心觸到了燈芯,‘劈啪’的聲音隨著少女徹底伏下的身影,她顫抖地哽咽著無法言說的一切,緩慢地將自己沉入一室的寂靜。

她不知道母親為何還許她去學堂,但知道或者不知道,她能改變的從來都少之又少,脆弱和茫然同為苦難。

佛堂中,佛像慈悲地望著眾生。

眾生傷痕累累。

*

盛煙跪了一夜,清晨有奴仆來喚她。

她站起來那一刻腿不自覺軟掉,身體眼看就要倒下去,嬤嬤粗魯地將她架住,低聲說道:“二小姐總是照顧不好自己,在佛堂祈個福也能摔到自己,隻是學業不可耽擱,今日學堂還是要去的。”

盛煙被推著換了一身衣裳,虛弱地上了馬車。平常慣會為難嘲諷她的盛映珠此刻卻很安靜,不住地對著一小方鏡子看著自己的臉。

直到快到書院時盛映珠才不耐地看著她說了一句:“一隻死老鼠看你嚇得,母親昨日因為你生了好大一通氣,連答應我的七寶齋的碧璽簪都沒了,丟臉死了,以後不要和我一起走。”

說完,盛映珠施施然下了馬車,見到盛煙沒有直接跟過來,才輕聲哼了一聲。

盛煙過了半刻才下去,此時時辰已經有些晚了。她穿過長廊時,身後突然傳來槐花的聲音:“盛小姐!”

聞言,盛煙止住腳步怔然地向後望去,槐花快著步子向她走來,一身月白色平紋鍛袍的少年赫然在不遠處。

盛煙回身道謝:“前兩日的事情多謝公子,多謝槐花姑娘。”

槐花笑彎了眸:“沒事的,盛小姐太客氣了。”

謝時淡淡看著盛煙:“嗯。”

槐花左等右等,想著兩個人應該再說一些什麼,例如我叫什麼你叫什麼,我們什麼什麼,然後就看見公子上前一步走了。

槐花忙追上去,離開之時對盛煙比了個再見的手勢。

盛煙下意識想要捏書,但書前日已經被丟失在了教室那片血汙中,捏著捏著,手掌上又多了兩個淺淺的月牙印。

她從後門進去的那一刻,整個教室都安靜了下來。盛煙沒有抬眼,沉默地走向自己的位置,中途因為那片熟悉的衣角停頓了一刻,轉身詫異地同槐花含笑的眼神對上。

書院並不止一個學堂,這幾個月她從未見過這位公子和槐花,她未曾想過原來他們是一起的。餘光中,紮著兩個小揪的槐花正磨著墨,少年修長如玉的手指將桌上的書又翻過一頁。

許久之後,盛煙都還記得那日從半抬的窗灑入的陽光。放在她從前的位置的,是嶄新的案幾,嶄新的矮凳,和一套嶄新的書。

不遠處,謝時放下了手中的書,長眸微斂,玉白修長的手停在某一處。槐花嘰嘰喳喳地比劃著什麼,持著劍立在一旁的玉蘇悄無聲息地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