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裡麵到底做了什麼才能逃過一劫?”尤黎被雙馬尾厲聲逼問。
“我在裡麵……睡了一覺。”他語氣艱澀,帶著些反應困難的迷茫,尤黎說,“醫生隻是讓我睡了一覺。”
緊跟而來的丸子頭也不可置信,“我們所有人進電療室全都有去無回,你就隻是進去睡了一覺?!”
尤黎企圖解釋:“我昨晚一夜沒睡,今早很困很累了,醫生讓我做電療,隻是為了讓我精神狀態好一些,能得到休息。”
雙馬尾脫口而出,“順便利用你殺了我們一個玩家嗎?”
無厘頭的荒謬。
旁聽的丸子頭卻找不到可以反駁的點,畢竟就連尤黎自己都解釋不了為什麼他自己那麼特殊。
難不成這人在副本裡真有一個老公可以幫他走後門?彆開玩笑了。
她們一起出了娛樂室,強硬地推著尤黎的輪椅往方誌的病房裡走,方誌就是方臉男,這個副本裡僅剩的六位玩家之一。
尤黎緊緊抓著輪椅,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丸子頭於心不忍,“我們隻是讓你去看看方誌的情況,對比一下跟你之前失憶的情況有哪不同。”
她交流著情報,“我們也不想選,但醫生威脅我們要是不配合治療就會將我們從精神病院裡除名。”
屢次不配合治療,給醫生添麻煩,增加了對方很多工作量的尤黎捏了捏手心,突然明白了今早上在診療室裡,醫生對他為什麼會那麼不耐。
“他當時看我們的眼神像在看陰溝裡嘰嘰喳喳的老鼠,氣死我了,還說醫院裡不需要我們這種病人。”
“誰也不知道被醫院除名的下場是直接通關失敗還是在副本裡消失,你知道的,沒有人敢賭。”
他們三人停在方誌的病房前門口,出乎意料的是醫生也在裡麵,他在用鋼筆記錄著手上的病冊。
看見他們過來,隻是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直到看見後方的尤黎時,才頓了頓,開口道,“童話書看完了?”
尤黎後知後覺醫生在越過他前麵的兩個人跟自己說話,他愣了愣,覺得哪裡有些不合時宜,但還是回答,“沒有看完,還剩一半,不過前麵的故事很好看。”
醫生的語氣似乎在訓斥,“沒看完為什麼出娛樂室?”他看了看尤黎旁邊的丸子頭和雙馬尾一樣。
尤黎想起來醫生對他和玩家們待在一起的行為十分不看好,抿抿唇,有些無措地不說話了。
雙馬尾回頭看了他一眼,暗含催促,她們都知道尤黎是不同的,所以選擇了讓他開口。
尤黎眼神有些掙紮,最後還是低下了頭,“醫生……我聽說有人做了物理治療後出現了後遺症,我想來看看他。”
醫生反問,“後遺症?誰出現了後遺症?”
尤黎糾結地看了一眼半躺在病床上的方臉男,對方目視前方,麵無表情地催促,“醫生,我的出院表還沒填好嗎?我的家人還在一樓等我出院呢。”
丸子頭驚喜地開啟了屏蔽道具問,“出院?什麼出院?方誌你找到通關方法了嗎?”
誰料方臉男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看都沒看她們一樣。
雙馬尾麵色難看,“彆問了,他已經成了一個npc,被副本同化了,我們用了道具後他再也聽不見我們說話了。”
尤黎看看雙馬尾這邊,又看看醫生那邊,最終還是問了出來,“醫生,他不是跟我一樣,也失憶了嗎?”
他用力捏著指心,仿佛等待宣判般,高高屏起一口氣,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失憶?我是醫生,我怎麼不知道他失憶了?”醫生問方臉男,“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方臉男麵無表情,語氣平靜到詭異,“我叫方誌,我經過舟山精神病院的治療治好了我的精神疾病,現在我的家人很快就會來接我出院了。”他說,“我很感謝舟山精神病院,也很感謝這裡的醫生跟護士。”
丸子頭大聲道,“不可能,玩家在副本裡哪來的家人?
方臉男的眼珠子很黑,反問,“玩家是什麼?副本是什麼?我怎麼可能沒有家人?”
醫生看著尤黎說,“你看,他沒有留下任何的後遺症,而且幻想症和被害妄想症都已經被治好了,現在立刻馬上就能出院。”
醫生的語氣很溫和,溫和到尤黎有一種被冰冷的軟骨蛇纏上的錯覺,一股惡寒從他的胃裡衝到了他的喉口。
尤黎捂著嘴,猝不及防地乾嘔幾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吐,但他不停發抖的身體告訴了他的答案。
他出著冷汗,眼前發黑,
反胃感讓他的眼睛都泛著酸澀。
係統在他腦子裡說,“你的身體之前一聽到經顱磁刺激治療就會產生很嚴重的應激反應,它都知道害怕,你怎麼到現在還不長記性?”
“蠢得要死。”係統好像憋久了般冷嘲熱諷,“副本進度越低對我的限製越大,我不能時時刻刻都告訴你該怎麼做,就不能自己長點腦子?”
醫生收起鋼筆,擔憂地看著尤黎,“你的軀體化症狀又嚴重了嗎?”
係統在他腦子裡說,“他的係統麵板已經黑掉了,我檢測不到任何存在的跡象,說明他的意識已經被副本徹底抹除了。”
醫生也俯身走近,似乎想安慰地順順他的肩背。
尤黎猛地推開他,“彆碰我!彆碰我——”
醫生的麵色瞬間冰冷下來,他的眼神像看著什麼極其不聽話的小孩,陰晴不定。
丸子頭冷汗都快跟著下來,“方誌不是還要出院嗎?醫生你繼續你繼續。”她尷尬地笑了兩聲,連忙推著輪椅轉身就走了。
雙馬尾緊隨其後。
尤黎還在弓著腰,捂著嘴忍著強烈的反胃感,乾嘔感直到遠離了病房和醫生才逐漸消下去,生理性眼淚也被迫擠了出來。
丸子頭有些於心不忍,“你不會真有什麼精神病吧?怎麼症狀這麼嚴重。”她主動交流著情報,“我有一次在遊樂園裡被拐賣的經曆,所以我說出了我害怕的小醜麵具。”
丸子頭看了眼雙馬尾,“她說的也是年輕。”
雙馬尾一言不發,她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麵色不好看地說,“我又看見那個人了,他剛剛經過了走廊口。”她冷聲,“我們之前從來沒有看清過他的臉。”
“但剛剛,他戴著個小醜麵具。”
尤黎下意識撐著輪椅,掩著麵,費力地朝走廊口抬頭看過去,那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我可以肯定他不是醫生催眠出來的幻覺,他走路的樣子很隨意,對這家醫院很熟悉。”
“而且我們看見他出現的地點都很隨機,就好像……”
丸子頭接口,“他隻是在醫院裡遊逛,我們隻是不小心跟他撞上了。”
雙馬尾皺眉,“這家醫院不會有兩個世界吧?表世界和裡世界。”
尤黎還有些虛弱,聲音近乎呢喃,“醫生說,我們在夢境裡對假想敵無所不能。”
二人見他開口都有些意外。
尤黎低垂著眼瞼,下意識道,“他像是一個夢,一開始一團空,然後被我們八人漸漸的填充,變得豐滿,立體,真實。”他很安靜的,有些恍惚,神情上還殘留著剛剛的難受,看上去有些痛苦,“我們害怕的,憎恨的,恐懼的具象化,在慢慢從夢境裡走出來。”
“在從屬於他的世界裡,來到我們這個世界。”尤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他有些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一股由骨髓縫裡生出的涼意。
他之前看到的幻視,聽到的幻聽,感受到他的幻覺都是這個他們共築出來的假想敵嗎?
那為什麼,為什麼對方要跟蹤自己,監視自己,隻盯著自己。
尤黎有些冷,他蜷縮起來一些,總覺得今早那場電療帶給他的美好在此時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醫生不能再給他提供任何庇護,那個一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看著他的透明人又出現了。
他似乎無所不在,自己的四麵八方好像都在傳過來隱晦覬覦,又危險的視線。
尤黎好像不敵,低了低頭,“如果按照你們的說法,應該是這樣的。”
丸子頭皺眉,“如果把這個夢境看作裡世界,那我們豈不是早晚有一天會按照醫生說的被拉進去任這個假想敵宰割?”
雙馬尾冷聲,“沒幾天了,今天可是我們來這個副本的第五天,我可不認為我們真的能對他無所不能。”
三人重新回到了娛樂室。
尤黎行動不便,一般來說他會自己慢慢推著輪椅走,偶爾會有護士來幫忙。
他有些沒安全感,今天是在人多的飯堂用著晚餐,護士幫他把飯盒拿了過來。
周圍人很多,醫院可不止有他們這幾個病人,尤黎的身邊來來回回都有人經過,他安安靜靜地用勺子挖著飯吃東西。
好像有人端著飯盒坐到了他的旁邊。
尤黎下意識看了一眼,他低著臉,視線也隻能看到人的下半身,黑色的西裝褲,長長的白大褂。
他呼吸忽地屏住,眼瞼顫動著往上,之後是戴著白手套的一雙手,正在把玩著什麼。
尤黎有些眼花,他好像又出現了幻覺般,看了好幾次才看清對方拿著的不是一次性筷子,而是一把鋒利光滑的細長手術刀。
對方不緊不慢地側過臉,他戴著一張咧嘴大笑的小醜麵具,眼神冰冷,帶著玩味般的邪惡。
幾乎一瞬間將尤黎拉到了他極度恐懼,並且因此出現了行走障礙的車禍現場。
他夢裡開著車的人也長著這麼一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