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黎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夢,
夢裡很黑,很暗,但有人陪著他。
他好像總是獨自一人,孤零零的,身上總是會很疼,也有人笑他,是小孩尖銳的笑聲。
他的耳朵總是被捂著的,有人說讓他彆聽。
有時候眼睛也會被捂住。
他躲在自己的腦子裡,
有人陪他躲著。
“你隻需要聽我說就夠了。”
“你隻需要在心裡想我就夠了。”
“你隻需要看我,隻用看我。”
回答的聲音悶悶不樂的,又有些好奇,語氣稚嫩,又帶著天然的親近,是尤黎自己的聲音。
“……我要怎麼才能看到你呢,哥哥?”
“照鏡子,看著鏡子就能看到我。”
他好像變得很小,要站在小板凳上才能看見洗手台上的鏡子,老舊的廁所很臟,鏡麵也很花。
他在看著誰?
他在看著自己嗎?
“我看不見你。”
“我看見你了。”
尤黎很費力地往鏡子裡看,想看出些什麼,又好像隻有一片迷霧,他突然墜落,好似要醒來。
他醒來了,
他睜開眼。
視線裡倒映著茫然的黑暈,
耳邊是小孩嘈雜尖利的哭聲。
“彆怕,什麼都沒發生。”
“轉身,走回去,他們不敢動你了。”
“你乾壞事了嗎?”
“這也算壞事嗎?那我應該是乾壞事了,可我覺得對你來說不算壞。”
“……那是好事嗎?”
“那應該是吧?隨便。”
尤黎掙紮著,想真正地醒來。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在照鏡子,撐在洗漱台上,高高地踮起腳。
搖搖欲墜的,好像很危險。
“我們真好看,我喜歡你。”
“你會也喜歡我嗎?”
鏡子裡明明什麼都沒有,他眨眨眼,隻能看到夢的濃霧,他伸手去摸,什麼都沒摸到。
“你又受傷了?我去找藥。”
“……這裡沒有醫生的。”
“那我替你疼,你讓我再看久一點。”
“你還沒回答我。”
“喜歡,喜歡。”
他閉上眼,他陷入黑暗裡。
他的口鼻眼都被捂住,耳朵也被罩了起來,觸感也被封閉,像被關了起來,又像是保護。
尤黎拚命掙紮著,他終於睜開了眼,視線裡是熟悉的天花板,少年躺在病床上,望著上方的白熾燈迷茫又無聲掉著眼淚。
他很安靜,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因為反應遲鈍,連自己在哪的認知都不是很清晰,他剛剛夢到了什麼呢?好像忘了……
他叫什麼名字呢?好像記不清了……
他就這麼躺著,怔怔地看著上方的天花板,一動不動,過了很久很久都維持著這個姿勢。
好像想起來了,
……他叫尤黎。
少年終於動了一下,費解地往床邊看去,有個人趴在他的床邊,他看了一眼,又轉回去了,回到了先前的姿勢。
眼淚已經乾涸了。
但尤黎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想掉眼淚,他的身體好像很難過,但情緒又從自身完全剝離了出來,他什麼也不想乾,也不想動,就想一直、一直這麼躺下去,永永遠遠。
他的動作引起了一旁人的注意。
他身旁的人好像站了起來,去拿過什麼,但尤黎一點都不想知道對方在做什麼,隻能感覺到有杯水貼在他的唇邊。
“吃藥。”
他被抱了起來。
尤黎喂什麼吃什麼,一顆藥兩口水,他安安靜靜地喝完了一整杯,吃完後又開始犯困。
抱著他的人想鬆開他去放水杯。
尤黎攥住人的黑西裝,手指隻圈住那根套著金戒指的指骨,貼了上去,把臉埋進人懷裡,開始無聲無息地哭。
他自己都不說清自己為什麼要哭。
抱著他的人從生疏到熟練,
最後慢慢順著他的後背。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尤黎又睡過去了。
病房門沒過多久就被人打開,醫生走進來,“藥喂了嗎?”他看清後皺起眉,“我不是說了彆讓他睡覺?”
小醜舉起雙手,狀似跟自己沒半點關係。
他用眼神示意懷裡睡著了還往他懷裡黏,抱著他的脖頸,像個樹袋熊自己掛在他身上的尤黎。
小醜攤攤手,“我管得著?”
醫生冷聲,“把他叫醒。”
小醜捂住尤黎的耳朵,沒讓人被吵醒,“噓——”
醫生語氣越發冰冷,“他睡了整整兩天。”
小醜沒有任何底線和原則,“他想睡就讓他睡,又不是沒時間。”
醫生容不下半點沙子,再三警告,“今天必須讓他開始複健。”
小醜比了個手勢,“我儘力。”
醫生確認他開始叫醒尤黎才走了。
尤黎很沒有安全感,從深沉的睡眠醒來後,又抱得人更緊了,又開始鬨脾氣。
小醜試圖冷硬著語氣,“又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