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黎眼瞼濕黏黏的,主動貼在他冰冷的麵具上,“……困,想睡。”
小醜靜了靜。
三秒後。
“那就再睡半個小時?”
“你陪我好不好……”
小醜陪他睡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又半個小時,直到半天過去後,尤黎第二次吃藥的時間到了。
吃完飯吃完藥又開始新一輪的犯困。
好不容易尤黎才被哄下床,他站著,卻抗拒再走多半步,“怕……怕,害怕……”
來回反複說著這幾個字。
小醜,“怕什麼?”
尤黎,“會疼,會很痛很痛。”他認認真真地想了想,說,“我的腿生病了。”
“我不能走,我一走就會死掉的。”
小醜沉默片刻,“不會,不會死了。”
尤黎問,“你會保護我嗎?”
小醜停頓一瞬,“你在我身邊就會。”
尤黎去圈起他戴著金戒指的手,“我們結婚了,不是本來就應該一直在一起嗎?”
小醜以一個低俯的姿勢,用麵具咧著嘴笑的部分,去碰了碰尤黎的手背,闔上眼說,“是,我們本來就應該一直在一起。”
他半蹲下來,去看尤黎的腿,
用冰冷的指尖一寸一寸丈量著。
他們沒給尤黎穿病服褲。
少年的腿很直,因為長時間的未走路,有些過白的瘦弱,腳踝處能看到隱約的血管脈絡,勻稱又漂亮。
站立的姿勢讓那顆被掩蓋住的腿內側小痣若隱若現,恰恰好半露在外。
“你的腿沒有生病,它好好的。”
“是它在害怕,還是你在害怕?”
尤黎感受不到害怕的情緒,他想他應該是害怕的,因為他的腿在發顫,不知道是在害怕走路,還是在害怕近在咫尺的陰冷氣息。
小醜貼得很近,近到他冰冷的麵具都快磨到人的腿肉上。
尤黎想了很久,他現在想一件事要花很大的功夫,怎麼都想不明白,“……我不知道。”他撫著自己的心臟,看著虛無的前方,自言自語說,“這裡好像被挖了一個洞。”
“它空空的,所以我不知道。”
小醜指根處的金戒指跟他的手一樣冰冷,沒有染上半點人類的體溫,但那一圈的硌感十分明顯。
像一塊烙鐵。
尤黎想躲,但實際上他什麼反應都給不出來,隻遲鈍地低頭看著。
小醜說,“那是它在害怕?”
尤黎腦子很鈍,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這個邏輯,於是隻能接受,順著他的話說,“它在害怕。”
小醜摩挲著,“它是我的。”
尤黎困惑,“它不是我的腿嗎?”
小醜下一句就是,“你也是我的。”
他微抬眼,以一種從下往上的窺視角度,把尤黎整個人都攬在自己的眼中。
尤黎低頭跟他麵具後的眼對視。
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他們的雙眼卻有種詭異般的熟悉。
小醜似乎在笑,尾音上挑著,音調卻怪異得輕,“寶貝,彆奇怪,我也是你的。”
尤黎看著他的眼睛,不知道怎麼就相信了。
冰冷的麵具貼緊尤黎的腿肉,麵具上微凸起的裂口吻了吻他顆不起眼的淺色小痣。
“我感覺它好好的,沒有生病,也不害怕。”小醜詭辯般得命令,“你該試一試。”
他站起身,把椅子拖到床尾坐下。
“用它向我走過來。”
尤黎被藥物剝離走的情緒就像被關在一個玻璃罐裡,它們在恐懼在尖叫在發疼發痛,卻影響不到他的身體分毫。
以它為前提下,他的軀體感受不到什麼留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最重要的是,他極其詭異得相信了這個言論。
兩個人本該是一體的言論。
於是尤黎試探著,走了一步,
下一秒就狼狽地撐住病床。
他快跪趴在地上。
小醜有一瞬間起身的動作,
片刻又坐了回去。
尤黎眼睛開始變濕,溢出水意。
小醜哄著人,“乖寶貝,彆腿軟。”
尤黎又撐著爬起來,
他一次又一次。
“你可以的。”
“好棒。”
“就快了,還有一點。”
“沒剩幾步了,我們不哭。”
“還有最後三步,一鼓作氣。”
“寶貝穩住,慢慢走,來我這——”
小醜張開雙臂,像迎接著什麼盛大的禮物,他語氣帶著滿意的笑。
尤黎終於撐不住,硬生生往前摔在他懷裡,狼狽得腿上全是剛剛磕到的紅痕。
但總算可以走起來了。
“摔得疼不疼?眼淚掉得老公都心疼了,給我看看?”小醜解著領口,“一會兒就給你上藥,道具治標不治本,以後彆再用其他人的東西了,不然我會生氣的,嗯?”
尤黎的眼睛突然被領帶綁了起來,他看著黑漆漆的前方,“什麼……道具?其他人是……是——”
他努力地在想。
甚至忘記了問上藥為什麼要把自己的眼睛遮住,尤黎還在想,他好像聽到了開門聲,但是又好像聽錯了。
他的腿被小醜分開,
有清涼的藥膏敷上。
完全忘了小醜在把著他的腿,
那又是怎麼空出手給他上藥的。
尤黎隔著一層領帶,茫然地看著漆黑的前方,他試探著用臉肉主動去蹭麵前人肩頸,小聲說,“不怎麼疼。”
“你不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