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娘娘最不扛餓,一旦餓得過了,人沒力氣,手腳還愛亂哆嗦。因此在鹹福宮時,她趁著太後不注意,偷著吃了塊糕點,但那麼一星半點,實在填不滿她的胃口。回來之後,她像旱了三年忽逢甘霖,痛痛快快吃了兩碟子乳餅奶皮。這下人總算活過來了,也不犯暈乎了,這才有了氣力,過問皇上今兒夜裡歇在何處。
結果就是那麼湊巧,前腳剛打聽,後腳來了禦前的小太監,急急忙忙進門回稟:“娘娘快著,萬歲爺駕臨,預備迎駕吧。”
金娘娘一個鯉魚打挺,從炕上蹦了起來。趕緊插穩頭花,整整衣裳,跑到殿外等候。
肩輿已經停在院子裡,皇帝身量長,邁腿走下來,那身姿就透著英武,直到今天也還是讓她傾慕不已。
頭前兒她爹要往宮裡填人,在幾個姐妹當中挑選,選中的是她妹妹。她得知之後不乾了,一哭二鬨三上吊,才逼得家裡把名額給了她。
她爹本就最疼她,眼看留不住,唉聲歎氣對她說:“進了宮,就甭想出來了。將來是好是歹都得受著,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
金娘娘滿口答應了,早在皇帝還是晉王的時候,她就見過他。不說彆的,衝著他的人才長相,她也願意陪他一輩子,絕不後悔。
後來如願以償,果然進宮當了貴妃。雖說皇帝那事上頭淡,五年間沒伺候過幾回,她也有心裡不痛快的時候。但隻要一見到他,心氣兒眨眼間就平了,死心塌地願打願挨。
反正她就是愛他的款兒,愛他走路的身形,愛他漫不經心瞧人的樣子,甚至愛他的冷言冷語,捅人心窩子。今天能接駕,可比過節還讓她高興呢。先前在太後那裡吃不飽的怨言也沒了,皇上彌補她來了,有什麼比他這個人,更能藥到病除呢。
欠身納福,行完了禮,金娘娘趕忙上前攙住了他的胳膊,“萬歲爺,今兒怎麼想起上我這兒來坐坐?”
皇帝瞥了她一眼,“不想見朕?”
金娘娘說哪兒能呢,”您是盼也盼不來的貴客。”一頭又問,“太後沒留萬歲爺飯吧?我讓人預備,您多少進一些,彆虧待自己的身子。”
於是元宵節應有的菜色都端了上來,什麼帶油腰子、大小套腸、武當鷹嘴筍等,擺了好些盤。
皇帝沉默著坐下,沉默著用了些,進得不多,想必在太後那兒吃數落吃飽了。
金娘娘覺得有些心疼,好意地開解著:“您是天底下最大度的人,那些不痛快,千萬彆往心裡去。今兒過節,高高興興地,您要是樂意,我給您舞上一曲?”
皇帝微頓了頓,擱下了銀箸道:“你坐吧,朕有話交代。”
金娘娘說是,欠身在桌旁坐下,眨著一雙眼睛道:“臣妾恭聆聖訓。”
皇帝麵色凝重,“貴妃多久沒見過首輔了?”
金娘娘想了想道:“年前我母親倒是進來瞧過我,要說見父親,還是上年中秋宴上……爺怎麼問起這個?是我父親有不到的地方,惹萬歲爺生氣了?”
皇帝搖了搖頭,“近來朝中有人上折子,過問起朕的子嗣來。朕知道子嗣要緊,但太後不知道,也不著急。朕想著,這件事沒人在太後跟前提及,朝臣們的擔憂也傳不進鹹福宮去,到了最後,朕是千古罪人。”
金娘娘立時明白了,“明兒我見過父親,讓他上鹹福宮覲見太後去。”
明天,寧王的事該出來了,時候正合適。
皇帝的語氣又變得一派仁和,“雖說太後不問政事,但這是家事,她既然是老祖宗,就該為著江山萬年著想。”
該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他站起身拂了拂衣裳,“時候不早了,貴妃歇著吧。”
可金娘娘是個順杆爬的性子,進了永壽宮,就不能讓他輕易離開,忙攔住他的去路道:“萬歲爺,我這陣子老做噩夢,半夜屢屢驚醒,醒了就一身汗。太醫看了不管用,又找了巫醫,巫醫說我陽氣兒弱,得找個陽氣旺的來鎮我。我一想,這宮裡陽氣兒最旺的不就是您嗎,您今晚留下,給臣妾治病吧。”
皇帝垂眼看她,宮裡的這些妃嬪,都是立過功的臣子們送進來的,說喜歡,算不上,說討厭,自然也算不上。不過是互相利用,她們想靠他求得尊榮,他想通過她們平衡朝堂罷了。
這金氏素來會些溫情小意兒,且金瑤袀目下還有用,不能不讓這個麵子。
皇帝哂笑一聲,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貴妃是在與朕談條件麼?”
金娘娘順勢抱住了他的窄腰,“臣妾想留您,不是應當應分的嗎。您都多久沒來永壽宮了,從我門前路過,也不進來瞧我。”
皇帝歎了口氣,“你不知道朕國事巨萬?”
金娘娘忙拉他在南炕上坐下,自己蹬了鞋繞到他背後,討乖地說:“萬歲爺累了,臣妾學了新手法,好好給爺鬆鬆筋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