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窈,今,年十六,蘇州餘承安與林氏之女,三年前喪父喪母,以奉一半家財寄居其伯父府上。”
“林氏父太醫林致運,頗善醫術,回京省親時路遇鎮國公夫人突發疾病,救其一命,為此鎮國公夫人許諾娶林氏獨女為媳,定下婚約。”
“然,至餘承安與林氏雙雙而亡一直三年的時間,上個月鎮國公府第一次派人傳了書信到蘇州。”
………
蕭焱回想著昨日常平稟報給他的話,再看惶恐跪倒在他麵前的一對父子,輕輕歎了口氣。
可不就是人儘可欺的小可憐嗎?喪父喪母,孤身一人,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就連家財都保不住,怪不得看到他就跟發現了救星一般,真可憐!
他不再看那對讓他煩躁的父子,轉而朝身邊的少女投去了憐憫的眼神,修長的手指將她耷拉的下巴抬了起來。
“還記得我方才說了什麼嗎?”男人的語氣極儘溫柔,目光也似乎含了水。
餘窈感受著未婚夫的長指輕輕在自己的下巴上摩挲,眼睫毛顫了又顫,“郎君……”
她吸了吸鼻子,眼尾有些泛紅,她哪裡還看不出來未婚夫是故意對待大伯父和堂兄,想要為她出氣。
這些年裡,隻有未婚夫注意到了她的窘迫,餘窈感動地稀裡嘩啦,忍不住就用了嬌弱的哭腔喚人。
她心裡還想著,未婚夫對她這麼好,下一次她再狠狠咬她一口,她也願意。
突然想到這一茬,餘窈呼吸微頓,悄悄地用手拽了拽自己的衣領,企圖將那道清晰的齒印擋住一些。
一時又慶幸還好大伯母沒有一同過來,否則她一定能看出端倪來。
“撒嬌也沒用,我說過你不能偷懶,否則就讓武衛軍把你也抓走!所以現在你在做什麼?嗯?”蕭焱刻意放低了語調,微啞的嗓音充滿了誘惑,然而他話中的意思卻全然不是那樣。
“繼續配你的香囊!”他手上微微用力,壓著人往下。
“砰”一下,餘窈始料未及地重新坐回了石凳子上………麵前還是一堆香料。
未婚夫怎麼這樣?!用那麼大的力氣,她的那裡都痛了。少女的心裡難得生出了幾分幽怨,略帶沮喪地垮了小臉。
然而,比起還在地上跪著的大伯父和堂兄,她的待遇又好了太多。
餘窈大伯父一直拿眼神瞧她,期待著乖巧懂事的親侄女為自己求情,卻不想人坐下後繼續用心地處置起那堆香料去了,根本沒有彆的反應。
無法,他和長子隻好還跪著,石板的涼氣一陣一陣的傳來,那滋味還真不好受。
有人坐著乖乖地配香囊,有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蕭焱很滿意,又回到了那方長塌上,慵懶地倚著。
“說吧,你們求見本世子為了何事?”他的一雙黑眸半睜半合,根本沒有落到底下兩人的身上。
然而這兩人卻如聞天籟,以為世子的氣已經出過了,原諒了他們對窈娘的輕視,忙不迭地開口,將劉知府的事道出。
“其實餘家同劉知府也無甚往來,隻是聽聞武衛軍最喜歡不依不撓,有人知曉了世子您到了蘇州城,今早不斷到府裡拜訪,所以,此事我和犬子不得不過來問問世子您的意見。”
餘窈大伯父的話說的很有技巧,先撇清餘家與劉知府的關係,再言他自己不過是個傳話的,替彆人問一問蕭焱的意見。
餘窈一邊收拾著香料,一邊豎著耳朵偷聽,當聽到大伯父說許多人都知曉未婚夫人在蘇州城時,她抿了一下唇,不大開心。
關未婚夫什麼事,為何要來麻煩他?
未婚夫都因為她欠過武衛軍一次人情了,她與未婚夫關係匪淺,而其他那些人不過是與大伯父識得,憑什麼要未婚夫為他們出頭?
若問心無愧自然也不怕武衛軍找上門,若做下了壞事,未婚夫幫了他們不就是助紂為孽了嗎?
她滿心不喜歡,動作也就大了一些。
蕭焱瞥了一眼,當即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餘家父子被他的笑弄的一頭霧水,又聽他悠悠道,“我與武衛軍是有些交情,不過我為何要浪費時間去幫他們?”
餘窈大伯父訕訕一笑,“世子說得對,隻是那些人找了過來,我怕擾了世子的清靜。”
“你說的很對,那要不然我和武衛軍說說把他們都給抓起來,這樣不就打擾不到我了嗎?”
餘家父子被他的話噎住,許久都說不出彆的來,他們算是明白了世子不是遵循常理的人。
“知府被抓,如今蘇州城缺少府官,世子既是最尊貴的人,若什麼都不過問想著也不好。”餘昌孝心道他們也不是想讓世子幫忙,而是希望借著世子的存在來抬高他們的地位。
隻要世子肯說上一句話,就意味著他們以後在那些人的麵前有了依仗。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武衛軍那麼厲害,一整個傅家也不敢與其對上啊。”蕭焱煞有其事地點頭,而後麵上又浮現幾分苦惱。
聽到陛下說武衛軍厲害連鎮國公府都要避開鋒芒,黎叢眉心一跳。
他就知道陛下不會輕易放過他……昨夜的奔波顯然是不夠的。果然,下一刻,他的預想成真。
“黎叢!”陛下鄭重地喊了他的名字,他認命地站了出來。
“你去見一見那些找上大伯父的人,務必要將他們的需求都弄清楚,一定要讓他們每個人都不必因武衛軍而害怕。”蕭焱意有所指地開口吩咐,笑容中透著一股子惡意。
既然找上來了,那不得仔仔細細地審問一遍。
蘇州知府短短一年就犯了數條大錯,這些人中有乾淨清白的嗎?他很期待。
“是。”黎叢領命,握緊了腰間的佩劍。
他冷眼看著因為陛下的話沾沾自喜的父子兩人,暗罵了一聲蠢貨,蘇州官場即將要迎來一場大動蕩,引子就是這兩人的自作聰明。
他在武衛軍多年,經手的官員沒有一個人是真的清白。
***
“郎君何必蹚這趟渾水。”
大伯父和堂兄心滿意足地走了,餘窈的心裡卻怎麼都不得勁兒,小聲地嘟囔。
“我做事要你來教嗎?”男人突然變了臉,剛才那點子的溫柔全都化作了濃濃的不悅。
少女被狠狠凶了一句,忙不迭地閉緊了嘴巴,默不作聲地將配置好的香料全部放進一個新的香囊裡麵。
其實她原本想在香囊的錦麵上繡上些雲紋或者竹子後,再送給未婚夫。但未婚夫凶她,她表麵上什麼都不敢做,背地裡還是可以耍個小心眼。
“郎君,配好了。”她捧著香囊遞到蕭焱的麵前,時間已經是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