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萬林下班回來,父子倆一脈相承的寡言,對鄰裡熱情的打招呼也隻是微笑點頭回應。
路過一扇門,那扇門忽然打開,吳棟他媽劉亞然氣得咬牙,“他奶奶的,幾個小子下午又跑出去打架了,還把你家小言也給帶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個個都鼻青臉腫的。”
許萬林把電腦往上提了提,鏡片後的眉頭擰成一個結,“小言挨打了?”
“他好像沒有。”劉亞然估計在做飯,還穿著圍裙,她看了看屋裡,小聲說,“咱最好讓咱們家兒子彆跟那幾個鬼混了,那幾個裡麵能有什麼好東西?”
“特彆是匡放那個天殺的,帶頭,最壞。”
許萬林想了想,說好的。
許萬林到家時,格子言在練字,他把鞋換了,電腦放下,“他們走了?”客廳有監控,他當然知道兒子的那些朋友來過家裡,還睡到天快黑才走。
格子言也沒想瞞著他爸,他在書桌後麵“嗯”了一聲,“菜我已經切好了,你可以做飯了,我餓了。”
“……”許萬林始終找不到跟格子言相處的方式,“我馬上去。”
吳棟他媽劉亞然最不喜歡匡放,如果家屬院是個娛樂圈,那麼劉亞然就是匡放的黑粉頭子。她家吳棟是家屬院除格子言以外成績最好的娃,要不是因為格子言也在那什麼狗屎小隊裡,劉亞然會在家一哭二鬨三上吊不讓吳棟跟著匡放玩兒。
許萬林打開油煙機,他想,匡放實際上不算壞,平時對他兒子也多有照顧,格子言有多麻煩,不知情的人是一點都不了解。
他熱好了油,低頭看著全部都切得大小一樣的土豆、白菜、番茄……不像是要做飯,像是要上試驗台。
吃飯的時候,許萬林猶豫再三,才開口問:“你今天跟匡放一起出去了?你們又打架了?”
為什麼說“又”呢?實在是因為這群小子太愛惹是生非,不止匡放,他們學校裡那些學生也都不是省油的燈——東城發展起來的時日不長,幾大慢慢在國內企業裡嶄露頭角的公司佇立著,居民素質水平沒能跟上經濟發展的水平,不止深藍科技家屬院,其他幾家企業的家屬院小孩也都差不多,都半斤八兩,所以湊在一所學校裡,那簡直就是油桶見了火。
而像許萬林這種重金從外地聘來的,多半拖家帶口,他們通常與東城格格不入:講文明,有素質…還會拉小提琴。
格子言把土豆用筷子慢慢戳碎,淋上番茄湯,“我沒參與。”算沒參與吧。
他沒說自己拿刀指著人,許萬林會被嚇死。
那就是一起去了。
許萬林說:“匡放本性不壞,你跟他一起玩,爸爸沒意見,但是不能打架,誰知道那些人身上有沒有什麼細菌啊病毒啊……”
男人誇大的猜忌在格子言抬眼看過去的時候噤了聲,“太誇張了。”
“馬上升高中了,我是不希望你荒廢學業。”
這個理由太勉強。格子言從小自覺,許萬林也從未在他的學業上麵操過心,格子言小時候身體不好脾氣大,動不動就不去學校,許萬林向班主任撒謊也是家常便飯,他要是會操這份心,就不會幫著格子言逃學了。
他就是怕格子言死了。像格星星那樣。
“上學要不要買幾套新衣服?”許萬林又問。
“學校有校服。”
許萬林想多跟格子言說話,但又不知道說什麼。
他想起跟格星星初識的時候,格星星也是一言不發,一口接一口的喝咖啡,在他準備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格星星突然說:“我不喜歡你的發型。”
母子倆真是一模一樣。許萬林偷偷笑起來,他知道隻要兒子活著,那妻子其實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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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暑假胡亂混了過去,高一開學當天,格子言穿上前幾天報道領的校服,有一點大了,但長度剛剛好。
他把保溫杯和太陽傘裝進書包,拿著鑰匙打開門。
對麵的門也同時打開,匡放嘴裡叼了隻包子,狗一樣。看見格子言,匡放目光上下把格子言掃了一遍,“喲,新學期新氣象啊。”
跟格子言身上嶄新的藍白校服不一樣,匡放就穿了條校服褲子,還短了一截,學校發的藍白短袖他沒穿,他穿著自己的常服——那件趙想成很想穿的耐克短袖。
格子言一般不搭理匡放,但匡放一般都能自己接下去。
“你爸又升職了,真了不起啊。”
“這回真跟陳有德一個學校了,你說,我混個老大當當,把你……你們罩著怎麼樣?”匡放比格子言高了半個頭,走路時,他肩膀時不時會碰到格子言的。
格子言沒接他的話,他又搖了搖頭,“不行,高三還有個趙夯,他可是個敢玩命的家夥,人家可不敢。”
匡放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往上飄,格子言瞥了他一眼,沒在他臉上看見半點“不敢”的意思。
電梯開門之前,匡放把包子吃完了,“給我點紙。”他伸手找格子言要。
以前的匡放沒這素質,那時候還沒上初中,也沒人教匡放電梯裡不要吃東西,他端著碗泡麵在電梯裡吸溜,格子言的臉都白了,出了電梯扶著牆吐得趴倒在地,那之後匡放就不在電梯裡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