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聽到的一切。
倉平說:“外麵哭的就是唯一的幸存者。”
“沒錯,那孩子應該是明司大人的嫡孫。”
純本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求證道:“還有紫衣,我的女兒紫衣呢,你確定……屍體裡有紫衣嗎?”
僉久側目掃了他一眼,沒有回答,隻對倉平說:“我沒有看過那封遺書,碰過它的隻有酋。”
純本目眥欲裂,是祖父親自動的手?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唯一留下不滿一歲的孩子,豈不是連五歲的幼女美芽也沒有逃脫,隻有尚在繈褓的侄子活下來了嗎?
這是報應嗎?!
“賤,賤人,”純本發出一聲痛不欲生的嘶吼,伸出手去夠淩,抓住她的手臂,哽咽地發泄著怨毒的咒罵,“你滿意了吧,我的家人都因為你死了,但是我的妻子和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啊,都是你……你知道你乾了什麼嗎!賤人,紫衣才五歲啊,有本事就找我,找我的家人算什麼——”
“我也曾求過你,”淩的平靜像是因為他的話而打破,努力維持著鎮定,最後仍是恨意占據了上風,“那天我就像你此刻的樣子去求你,你記得麼,你又是怎麼對待我的?”
純本吼道:“我就算下地獄也要拖著你!”
淩用力扯開他的手,推攘中用掌力推他,純本無力招架,朝後重重摔去。
“你要失望了,我不太可能陪著你一起死。”
倉平確定遺書沒有拆過的痕跡,扯開封泥,一目十行,淩的聲音已經回蕩在偌大的廳內:
“宗家的祖上日向明井憐憫弟弟日向明司,特赦他加入宗家,但明司溺愛次孫純本,違背了宗家規定,私下把籠中鳥咒印和八卦六十四掌都交給了成為分家的純本,純本用這個手段讓無權無勢的分家替他辦事,同時也用籠中鳥強迫我,將我送給中村友則,我手裡還有兩人私下交易的鐵證。”
各個大族自然有效忠親近的貴族,純本私自越過宗家和貴族聯係,又得到籠中鳥咒印,學習非宗家允許不得私學的掌術,這豈止宗分之間明裡暗裡的壓迫,更是違背族內觸碰即死的鐵律。
眾人表情各異,無一例外,相信日向淩所訴都為事實的指認。
十四具屍體即是證據。
而年事已高的明司在調查前先把家人滅口,以死謝罪,為確保唯一的孩子得到宗家的寬恕。
分家為首的僉久倏然朝她走了一步,急迫地說:“證據在哪裡!?”
“交易明細的記錄在我秘密藏地保管,”淩努力勾起微笑,摟著腹部,臉上浮現出溫柔的愛意,仿佛對新生的期待,但事實上手上的人命足以下地獄,“還有一個,我腹中的孩子,是中村友則唯一的子嗣。”
“什麼!”他瞪大眼,還來不及消化籠中鳥和掌術的泄密,失口道出在場人的心聲。
就連作壁上觀的千手扉間幾人都為這急轉而下的事態感到錯愕,扉間餘光看到椿挑眉,微微撐大眼睛,仿佛也此刻正為這一手消息感到驚訝。
白眼是最好的勘查手段,既然說出來便不怕彆人驗證,僉久開眼探查,果然有綠意生機的小團塊藏在被淩的手覆蓋的腹中,胎兒月份很小,中央黃豆大的心臟搏動微弱又急促,細細的經脈連接著外圍的大循環,不斷吸吮著母體的養料。
這麼可怕的消息,日向淩沒有向中村家袒露,沒有向其他分家領頭揭發純本的所作所為,而是選擇把孩子的親生父親殺死,她寧願撕破臉鬨得人儘皆知,將族內的危機表現給外人,僉久心中驚濤駭浪,才發現自己從來都不了解這個傲氣的族人。
她難道不知道這會造成族內多大的動蕩嗎!
倉平從遺書上抬起頭,麵色嚴肅地把信交給僉久,聲音帶著令人膽顫的狠戾:“身為分家的純本,竟然掌握著籠中鳥咒印和宗家才能學習的掌術,明司的遺書上沒有明確表示,交易明細可不能證明你全部的話。”
淩的臉色越來越白,維持的聲音暴露了極力避免的膽怯,她掐緊自己的虎口,留下深深的印跡,抬頭說:“我這樣的小人物可威脅不了明司大人,他是宗家,我可隻是一個分家的邊緣人。況且,那賬簿也不夠他以死謝罪,那麼十四個人的性命呢,還不夠證明我的供詞嗎?”
淩側過頭,示意大家去看倒在身邊的純本:“還有,純本大人剛才想要殺掉我的決心,各位應該看得清清楚楚。”
沒錯,淩說的都沒錯。
如果隻是逼迫分家之人,私下和貴族結交,明司是尊貴的宗家,這些都不足以讓他提前殺死家人,而他留下再簡單不過的謝罪信,並未明確指出所犯何事,有些內容模棱兩可,含糊其辭,但可見明司狡猾之處。
這個老狐狸,死也不承認具體罪名。如果真如淩所說純本知道如何控製籠中鳥,她呢,淩是不是也知道——
倉平的呼吸急促起來,如果真是這樣,明司死一萬次都不足以平息自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