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證明,她的占卜功夫了得。”他微笑地看著扉間。
“忍者能站在水麵上,如履平地,當將手接觸水時,就能製造漫天都是刺目的雷光,一會兒的功夫,方圓數公裡的海麵上都漂浮著魚的屍體。隻要沾水,人也會被電死。忍者還會製造台風和雷暴天氣,將敵人全部殲滅,我當時逃過一劫,僥幸活著,便放棄了故鄉,一路向大名府前進,想要擺脫對水的恐懼。說來世事無常,一個從小在海裡長大的漁民也有害怕水的一天。”
隻身長途跋涉是自己都不太敢做到的,扉間並不介意傾聽對方的往事,對這個前太政大臣曾經的經曆好奇起來:“旅途一定很難。”
“當然,我經常迷路,後來才知道內陸城村的道路時常被毀,迷路是再自然的事情。”
因為常年戰亂,各個領土閉塞自居,島夫讚紀在無人之地挖過野菜,自學過捕獵,偶遇村落時則乞討飯食,淪為乞丐,發現內陸的人比他的故鄉還艱苦。他曆經幾番波折,先後被抓去做苦役,逼交人頭稅,好不容易逃出匪窩和地頭蛇的勒索,又稀裡糊塗卷入幾次貴族之間的械鬥,唯一的乾糧還是個正在做任務的忍者看他可憐,隨手扔的兩個鹹肉飯團,就這樣還被椿哄走了一個。
島夫讚紀很久以後才反應自己被欺騙了,但是不敢和還不到腰部的椿爭辯,那時的她一身綾羅綢緞,耀目至極,身邊還有個凶神惡煞的侍從呢。
“椿告訴我,一個人如果運氣壞到極點,再無可壞,那就證明著即將的否極泰來,她說我會遇到貴人,說讓我記得這份恩情,需要回報。從那時起,就如她所言,壞運氣在前半生都用完,剩下的都是好運。”
島夫讚紀拜入橘氏遠支已經淪落到武士末流的流田門下,做了走夫,後來學習武術劍道,當上武士,又因戰事屢次建功,後麵的一路升遷就好像夢一樣,島夫讚紀後來時常想,他的第一個貴人早就遇到了,隻是當時沒有想到。
“椿?”
“不,那個忍者的一飯之恩,沒有那個飯團,我恐怕無法堅持走到大名府。”島夫讚紀的眼睛裡有溫潤的感慨,“那個人是正在大名府做任務的忍者,多年之後我才知道,當時的他和我一樣,也處在困難之際。大名府新舊權利交替,他的族群終於能得喘息機會。為了把握機會,他潛入大名府,接觸之前斷掉關係的線人,他四處拜訪願意指明方向的上位者,試圖找出一族的未來之路。或許心中對同樣境遇的人的憐憫,看我奄奄一息,淪落到路邊玩耍的小孩都能隨意嘲笑捉弄,他才會將僅剩的糧食給我……善念一瞬,忍者殺戮無數,也會有比常人更強的同情憐惜,我不會像其他人恐懼你們的能力。”
“相反,我認為隻有沒有用對地方的力量。”
扉間好像領悟到什麼,在對方滿含深意的側目注視下,有些震驚地說:“那個忍者——”
“沒錯,”島夫讚紀將身體側轉,正麵朝向扉間,露出沉凝而溫和的眼眸,好像望入了過去的無數時光,“那就是你的父親,千手佛間,從那時起,我就開始關注你了。”
扉間難掩撼動的波瀾情緒,手似乎凍僵,不由自主地動彈了一下,他想到了無數的可能,從來不會想到父親在他和其餘兄弟心目中一向是不容反駁的強勢形象,更不會泛濫多餘的同情心,但從來沒想過一向嚴肅的父親也會有同情憐憫之心,也曾處在困厄之中,為族人低聲下氣地到處謀生。
扉間艱難地說:“我的弟弟曾經被大名看中,私下選為預備繼承者……”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沒錯,不過那是為了當年的一飯之恩,僅做報答而已,隻是太可惜了,”島夫讚紀悲憫地說,“你的弟弟們年幼早夭,我很抱歉。”
許久之後,隻聽扉間的聲音再次響起:“那您所說的關注我,仍然是為了報恩麼?”
島夫讚紀深深看他一眼。
僅那一眼,扉間就知道自己能成為火影並非出自島夫讚紀的本意,而是完全是椿的謀劃,就連島夫讚紀都不過是推波助瀾的一步棋子。
島夫讚紀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
“扉間,你能有如今的成就,不是椿的存在,也不是我的功勞,是時代的選擇。大名祖上也不過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擁有了兵權而開拓領土,擁有了城池而劃出國界,當大名放棄了兵權,放任忍者,注定會被時代拋棄。哪怕我應椿的邀請前來火影樓擔任職務,也僅僅如此而已,可不是為了一官半職——換句話說,誰能成為實際的火之國掌權者,我作為一國子民,自然效忠、輔佐與他。不然,我們之間並沒有一點關係。”
他此刻毫不客氣地和椿劃清界限,令扉間都有點糊塗了。
“而你,”島夫讚紀眼眸含著和藹的親切笑意,循循善誘地說,“隻有你,是我來這裡的理由。你是想成為至高無上的不朽,在曆史上留下不滅的刻印,還是像竹千代一樣,畏懼退縮,曇花一現,隻在時代洪流中閃爍短暫的煙花呢。”
我隻是想做好現在的身份,已經是非常棘手的難題了。
可是,誰不想成為時代的開拓者,令世人永遠記住自己呢。
“千手扉間,你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太多了,謀略權衡,姻親聯盟,不過是王道和霸道之術的具體體現。作為忍者,你自然不需要它們,你是個合格的刺殺者,勇猛善戰,所向披靡,可是現在的你,可不能無視領袖所具備控權的重要性。我不多說,隻想問問你,你是想成為羽衣椿手心的傀儡,心甘地被她操縱,庸碌一生,還是願意和我探討一二,做名副其實的霸主呢。”
扉間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有那麼一刹那的眩暈,就像當初聽到自己被交托火之國的任命一樣,不知所措之後,更是因為他的話難以抑製心中的波瀾澎湃。
“我授竹千代禦下謀略,也能同樣如此對你,其實對於一國之主所具備的才華和能力來說,你從頭開始學習的年齡太大了,也太晚了,但忍者常常製造意外,突破常理,一切都有可能發生,誰說這樣的你不能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變革呢。告訴我吧,你的意見如何呢?”
扉間站到渾身冰涼,呼出的氣都仿佛是一團團寒冷的霧氣,凍得口舌刺痛,目眶乾澀。
扉間看著又隻剩下自己和曲木的病房,最後垂下手,碰到口袋裡的鼓囊囊,那是曲木的血液試管。千手玲芽的聲音出現門口:“大人,您找我?”她捧著一疊記錄冊,門在身後關上,發出極其微弱又非常響亮的鎖扣合上的聲音。
“我是來問曲木的病情的。”他聽到自己冷靜異常的聲音。
島夫讚紀什麼時候走的?
自己又在這裡站了多久?
他甚至記不太清對方接下來還說了什麼,也模糊了自己回答什麼的印象,隻知道,島夫讚紀走的時候,飽含深意的語調已經變換,一定是帶著滿意和了然離開的。然而島夫讚紀有句話從一開頭就錯了。
扉間盯著曲木的臉,沒錯,椿這樣一個計算人心的家夥,怎麼會放心把明顯異心的人介紹給自己呢。
島夫讚紀和她舊情頗深,恐怕反過來,椿對島夫讚紀也同樣了解至深,她是如何做想,恐怕現在的扉間還不甚明白,但她一定出於某種計較和自信,才會放心讓島夫讚紀過來和自己接觸。
更何況,島夫讚紀對宇智波的態度不得不讓他多想。
他眼裡的複雜被冷意儘染,最後變成一潭深不見底的黑淵:“給我準備一間實驗室。”
千手玲芽還沒站穩,就因為扉間的嚴肅態度而扭頭出去忙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