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將人間照亮。
人間仿佛變成了幽靜的海底,在似藍非藍,如霧如幻的光線裡沉睡。
一團黑影在月光下閃現,隱沒。
一具具人類的屍體飄到了閃著銀色水光的河麵上,將河水漫紅。
林泉寺的屋頂上,一位滿頭銀發,穿著絲綢長裙,披著珍珠雲肩的女人用腳踢了踢寺廟簷鈴,叮鈴——
“這群禿驢,一個個嘴上說的四大皆空,還不是經不起誘惑?為了我,爭的頭破血流,真真虛偽愚蠢!他們的真心,連一兩銀子都不值,怎比得上這廟裡供奉的佛像?看本姑奶奶怎樣將佛像上的金子熔煉下來,收進我的錦口袋中!”
這滿頭銀發,頭戴藍色首飾,眼睛宛如紅瑪瑙的女子一拍腰間的口袋。
她正是白毛鼠妖。
眼波流轉間,有萬種風情飄出,仿佛要將人的心給勾到手裡!
話音落下,白毛鼠進入屋內,從腰間摘下錦口袋,將收口對著那些鍍金的佛像,“收!”,那些佛像搖晃不止。
值錢的東西在一種無形的吸力下,紛紛飛進口袋裡。
這錦口袋正是白毛鼠妖煉的法寶,沒有什麼攻擊性,但卻類似曲燈語認知的儲物袋,能容納許多東西,隨意取用,甚至能在妖力的加持下,將佛像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剝落下來——但這錦口袋隻能收納儲存有價值的東西。
而且不能收納活物,也不是放進去如何,拿出來如何,時間照樣在錦口袋裡流動著,與外界沒有分彆。
不一會兒,這屋子裡就空了大半,佛像上的金子消失,露出石頭做成的內裡。
收完這一間,白毛鼠妖前往下一間,她在林泉寺裡行走,如入無人之境。
走到香客不到的後院,一個黑鐵打造的籠子裡,關押著一隻嘴角血淋淋的母老虎。
白毛鼠妖“呀”了一聲,嚇得後退三步。
那母老虎的身旁,有三具小屍骨,白毛鼠妖移開視線的時候看的清清楚楚,這是三個虎崽子。
都說帶崽的母老虎可怕,如今這三隻虎崽死亡……
白毛鼠妖抖了抖,正要離開,一團黑影落到牢籠上。
“夜半……”
白毛鼠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直打顫,連逃走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還記得在修煉成人之初,遇到了夜半。她鬼迷心竅,想把夜半那雙翡翠深綠的眼珠子扣下來,卻被這隻貓一個眨眼連拍十個大嘴巴子,蒙圈地打回了原形。
至今,那種深深地恐懼還殘留在心裡。
夜半並沒看她,手中拿著一把鑰匙,將籠子打開,道:“你自由了。”
老虎從籠子裡出來,琥珀色的眼睛望向黑貓,“你救了我,需要我做什麼?”
“破壞這裡。”
夜半的手握住鐵籠,將籠子捏到扭曲變形,甚至掉下碎屑來。
她要毀掉這個囚禁她二十年的地方!
金桔吼了一聲,應下。
曲燈語到來的時候,金桔正攔在路上,吃著一頭鹿,將血肉骨肉咬的嘎吱作響。
其實她想裝作沒看見的,畢竟打擾虎吃飯,是一件不禮貌的事情。
金桔抬眼,看見了她,用帶倒刺的舔了舔下巴上的血跡,道:“一隻黑貓放出了我。”
她認為曲燈語是來救她的。
實際也是如此,但曲燈語這不是來晚了一步嗎?
“出來了就好。”白貓的腦袋左右晃動,泛著碧光的眼睛在地上找了找,“咦,你的孩子沒被救出來嗎?”
金桔沉默了一會兒。
曲燈語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正要道歉,就聽見金桔用無奈的語氣說道:“我沒想過自己能出來,那三個孩子又被光頭影響,漸漸變得溫順親人……”
“我利用它們對我的親近,將它們全殺了。”
如果晚點這麼做,或者早點出來,這件事情都不會發生。
“你殺了它們?”曲燈語感到害怕,這聲詢問的調子平的像是一條直線,更像是在喃喃自語。
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麼,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從骨頭裡鑽出來,一直從皮肉表麵延伸到毛發尖尖,被夜晚的冷風吹拂著。
她猛地打了個哆嗦。
曾經,她和朋友說“我不想結婚生孩子”,她們不信,說她遲早會結婚生子的,因為那是每個女人都要經曆的事情,仿佛就這麼被無形的力量推著走,而毫無自覺一般。
她說:“我覺得生孩子很疼。”後來在見識到生育對女性身體的損傷以後,愈發害怕。
然而,這個回答並沒有讓她的朋友改變主意,隻是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也沒辦法啊,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她曾聽到一群男人嘲笑另一個因為怕疼而不想生孩子的女性——“什麼啊,原來就是因為這種理由才不想生孩子,女生真是膽小懦弱”!
“自私!”
“浪費資源!”
“不生孩子的女人,子宮會得病。”
似乎怕疼,怕死,害怕無法承載一個小生命是多麼可笑的事情。
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而母老虎生了孩子,又殺死了它們,仿佛……仿佛是在告訴她一件可怕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