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阮鈺在一陣異香中醒來,他不由坐起身,揉了揉眼,疑惑地循香而去。
——奇怪了,怎會這般香?
到院中,阮鈺察覺香氣自庖屋中而來,心中不由猜測,莫非是張婆自己過來做飯了?也不對,他雖雇了張婆,卻隻請她收拾屋舍洗洗衣裳,也不曾吩咐這事。
到庖屋前,門未關,裡麵透出一角白衣,阮鈺一驚,連走幾步,才發覺在那灶台前站著個錦衣的俊美公子,正以勺攪動一罐湯汁。
那異常濃鬱的香氣,正是那罐湯汁中散發出來。
似乎察覺到阮鈺到來,應辰稍轉頭,朝他說道:“去洗漱。”
阮鈺一愣,他剛起來,還不太清醒,聽應辰這麼說了,也就老實去洗漱,待洗漱完,他也神清氣爽,想起剛才所見的一幕,連忙又往庖屋那走去。他是真沒想到,這位通溟兄居然一大清早地起來熬湯。
應辰恰好端著罐子走出來,湯汁還在嗞嗞地冒熱氣,阮鈺怕他燙著手,趕緊拿塊手巾過去接,應辰卻直接繞開他,把罐子放在樹下的石桌上。
阮鈺看著那湯,一時間有點說不出話。
應辰說道:“真想幫忙就去拿兩隻碗來。”
阮鈺正不知道該做什麼,聽他這麼一說,就馬上去拿碗了,拿好碗後又站在石桌前躊躇著。
應辰見他這模樣,有些好笑,指了指桌麵:“碗放那。”
阮鈺把碗放好。
應辰向來傲氣的眉眼舒展開,又拎著罐子給兩隻碗都倒上湯,撩起衣擺坐在一邊的石凳上,朝阮鈺一招手,說道:“還愣著乾什麼?過來喝湯。”
罐子不大,恰好也就倒出這兩碗而已。
阮鈺就坐在應辰的對麵,那股異香更濃了,直衝他的鼻子,直叫人食指大動。阮鈺一抬頭,對麵的應辰已經端起碗就這麼喝起來,想了想,也端起碗,喝下一口湯。
刹那間,一股澎湃的熱流從喉嚨衝下去,再好像一瞬就衝刷了整個身體似的,內外都產生一種奇異的溫暖,好像把骨頭縫裡的一些以前沒注意到的寒氣全都給刷了出來,讓人忍不住就額頭冒汗。同時,身體好像也變得健康了很多。
阮鈺喝湯之前隻覺得很香,喝了一口後卻不由震驚地抬起眼來,詫異地開口:“通溟兄,這?”
應辰隨口說道:“我看你這身子骨弱得很,正好得了點東西就熬了。”
阮鈺見應辰這般理所當然的模樣,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應辰瞥了眼阮鈺手裡端著的湯,說:“快喝。”
阮鈺心中百味繁雜,到底還是不想辜負了應辰一番好意,便一口一口小心喝湯。等所有湯都喝完後,他是真切感覺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但身子內外也當真都透出一股勃勃生氣。也是此刻,他方能察覺到自己之前當真頗為虛弱,眼下才算是補了回來。
由此可見……
他呼出口氣,由此可見,通溟兄的“那點東西”絕不是什麼尋常之物——他知曉科考須得有個好身子,既有心此道,自不會不留意,故而家中剩下的那根百年老參,在幾年守孝間,為免損傷根基都陸陸續續地服用下去,可即便是那老參,也不比這碗湯用處的一成。
阮鈺與應辰四目相對,麵露慚色:“通溟兄,小生受之有愧。”
應辰道:“你請我吃住,我請你喝湯,有什麼好愧的?”
阮鈺搖頭道:“這如何能一樣?”
應辰嗤笑一聲:“於我看來,沒甚不同,你莫要露出這等小家子氣。”他瞥眼看來,“前日在河邊遇見你,我瞧你是想邀我一同遊曆,我看你倒也順眼,故隨你來了。怎麼,如今你為這一碗湯,倒要跟我生分起來?”
阮鈺聽他這一通話,不禁愣住,又見應辰麵上像是有一絲惱意,難免有些著急。他從前讀書時,同窗甚多,友人也不少,可如通溟兄這般一見如故者卻是從未遇過。好友間原本就有通財之誼,他喝了湯,心下感動便罷,何苦要說這話讓通溟兄不痛快?細想之,若他自己遇上什麼好物事,也是願與通溟兄分享的,若通溟兄跟他計較,他定也難受非常。
思及此,阮鈺自覺做錯了事,連忙深深一揖,誠懇道歉:“此乃小生之過,通溟兄莫與小生一般見識。”
應辰麵色不太好看,卻立時將他扶起。
阮鈺才直起身,笑著詢問:“既如此,還當鄭重邀請才是……通溟兄,不知你可願與小生一同遊曆?”
應辰看他笑得溫和,應了一聲。
阮鈺聽得真切,心中歡喜。
他想,原以為要孤身上路,如今能與好友同行,實在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