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阮鈺來到章丘,其一是想去瞧瞧那會聚文人墨客、紀念李居士的酒樓,其二則是要將舊房收拾一番,若是有什麼殘破之處,也及時請人修葺。而他於渡口遇見應辰,還與對方約定結伴同行,則是意外之喜。
如今酒樓去過,詩詞品過,舊房也完好無損,阮鈺還有許多地方要去,自不會在此地久留。不兩日,他已與應辰一起再次乘船,朝明水鎮的方向而行。
明水鎮不大,早先的阮老爺並未在此處置產,阮鈺本意是去曆城,隻是期間要先至明水鎮,由水路轉陸行。於是下船後,他直接租下一輛騾車,雇傭一名車夫,載他與應辰前往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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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鈺坐在車裡,從書箱裡摸出本書翻看,隻是路麵不太平順,車輪滾動時有些磕磕絆絆,使得車廂上下顛簸,叫他看得有些吃力。
應辰將他手裡的書抽開。
阮鈺也不計較,抬眼看他。
應辰暗想,在這路麵看書,書呆子怕是不要這雙眼了,口中卻道:“天光甚好,看什麼書?”
阮鈺將車窗掀起一點往外看,外麵確是天光明媚,不過他不看書,難不成要……
他試探詢問:“通溟兄,可是因景生情,詩性萌發,想要吟詩?”
應辰嘴角微抽,吟詩?吟個勞什子。
阮鈺見應辰神色,便知是自己想岔了,正想轉個話頭,恰好外麵的車夫把車趕到路邊,稍微停了一停。
同時,車夫回頭說道:“阮相公,有官差路過,小人先讓開路,讓他們先過去。”
阮鈺應道:“也好。”
官差已走得很近,一眼見到馬車停在路邊,也聽見車夫的話,知道車廂裡是位秀才。雖說這年頭秀才沒多大了不起,倒也不好任意勒索,於是很快走過這段路。
隨後,車夫重新駕起騾車趕路。
車裡。
阮鈺對應辰說道:“鄉野之間多奇談,小生記得在家中讀書時,書架上有不少前人筆記,記述不少此類故事。方才見得幾個差人路過,小生不由想起一篇來,途中走了這許久,不免寂寞,不如說給通溟兄聽一聽?”
應辰對所謂鄉野奇談沒甚興趣,但阮鈺開口,他也就點點頭道:“你說。”
阮鈺便講道:“據說那是前朝末年之事,四處戰亂四起,民不聊生。當時曆城的縣令叫做韓承宣,因公派兩個差人到外地出差。那兩個差人走在路上,遇見自稱也是曆城官差的,照理說便是同僚了,偏偏他們都不認得,仔細一問才知遇上的居然是濟南城隍的鬼差,要去東嶽大帝那遞公文……”
應辰撐著下頜,聽阮鈺娓娓道來。
“官差鬼差一路走一路聊天,官差聽到後來,才曉得鬼差投的公文上居然是濟南府在戰亂裡要死去的人名,隨後又打聽到戰亂的時間,兩個官差一估摸,要是他們辦完差立刻回去,是定要趕上戰亂的,於是辦完差以後卻沒敢回去,直接跑了。後來濟南果然亂了,那些亂軍殺人不下百萬,堪稱窮凶極惡,幸而他們最終沒成氣候,不然百姓還要遭難。前人將此事附會鬼神,本意大約是言人有命中注定的生死吧,話雖有道理,但……”
說到此,阮鈺見應辰不搭腔,就有些赧然:“小生不擅長講故事,想必是說得太沒趣味了。”
應辰微微揚眉,書呆子的故事的確無趣,嗓音倒不難聽,便催促:“再說一個。”
阮鈺一怔,通溟兄是喜歡聽故事?他想了想,果然又講了一個。
“仍是個說官差與城隍的。還是那位韓縣令,某晚夢見城隍問他要人使喚,便依言在文書上寫了八個官差的名字,在城隍廟裡燒了。當夜八名官差就死了,去了城隍那當差,聽說還有一個顯靈買酒喝,用的都是錫箔的紙錢。後來韓縣令給八個差人畫了像供在廟裡,從此以後就出了怪事,但凡再有曆城的官差去公乾,臨行前都得祭祀這張畫像,否則必受笞刑。”
聽完這個故事,應辰麵色微寒:“這城隍膽子不小,敢隨意勾殺活人為他效命,想必是上下沆瀣一氣,才能隨便改動生死簿。”
阮鈺讚同道:“可不是麼?這般的神明,與那些貪官汙吏也沒甚差彆。”說到這,他又提議,“雖說故事還是附會,不過城隍廟裡似乎確有畫像,待到了曆城,不如再一同去瞧瞧?也給城隍進幾炷香。”
應辰道:“恐怕他受不得我的香。”
阮鈺隻以為好友將故事聽真,不喜城隍方有此言,也不勉強,笑道:“敬神本要真心誠意,通溟兄無意進香便不進了,隻當去瞧一瞧故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