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尾聲·201……(2 / 2)

門後的房間居然看上去有一點空空蕩蕩。

撒拉丁的眉心皺得更緊。他沉吟了片刻,居然舉步走進了那個房間。

房間的正中垂掛著層層疊疊的簾幔,將這個過大的房間分隔成了兩部分。從房門到簾幔的這一部分,居然沒有任何陳設,地麵上有一層厚厚的塵土。

撒拉丁的目光落到那很顯然是許久不曾有人打掃過的地上,謹慎地往前走了幾步。他的鞋子在地麵上留下了幾個腳印,他所過之處,一層浮塵因此飄揚起來。

他的目光變得深沉且警惕。但阿拉伯的戰神不會因為這個房間裡的奇怪之處而退縮或乾脆地離開。他繼續向前走去,略一停頓,抬手撩起簾幔。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簾幔之後居然有一張巨大的桌子。桌上並沒有文件、書籍、紙張一類的物品。

他不自覺地握了握拳,這才仿佛發現自己手裡仍然捏著剛剛在門外被他踩到的那個綠色十字架。他頓了一下,走向那張桌子之前,將自己手裡的那個小小的綠十字架輕輕地放在桌上。

他鬆開手。收回手指的時候,指腹偶然地滑過那張桌子深色的桌麵。忽然,他的動作為之一頓。

他站在那裡,仿佛是在短暫地思考著什麼。然後,他重新以指腹撫摩著桌麵上剛剛滑過的某一處,像是極慢地試圖用手指的觸感來辨明什麼——

然後,他的臉上浮現了一層狐疑之色,自言自語似的出聲道:“……茉、莉?”

他低下頭,注視著自己的手指停頓之處。

踏入王宮以來,這一路上,他經過了一些很明顯寫著《聖經》上的箴言、四周環繞著精美圖案的裝飾品和陳設。他甚至注意到一個倒在地上的錫壺,壺身上浮雕著密密麻麻的細小文字。其做工之精,簡直要讓他都暫時忽視了那文字的內容,而純粹地感到讚歎。

可是這張同樣看上去工藝精湛的桌子,桌麵上的某處卻歪歪扭扭地刻著一個奇怪的詞。

茉莉。那是一種花名,是嗎?

在耶路撒冷,有這種花嗎?

是誰,把這種花的名字一點一點刻在厚重的木桌上,然後又以同樣的暗色填充了刻痕上浮現的不一樣的木色,讓這個名字就此隱藏在這張桌子上,一直留存至今?

撒拉丁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手。然後,他轉過身去,邁開大步,掀起簾幔,離開了這個房間。

在他身後,那張桌子上,他在走廊上撿起的那枚小小的綠十字架就放在那裡。綠十字架下壓著的,正是那個被刻在桌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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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藥的手指慢慢地在橋壁上移動著。她的聲音在暮色中回蕩。

“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

她微微頓了一下,聲音似乎有點沙啞。

“……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紅藥念得很慢,當她念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夕陽已然完全落了下去。一層朦朧的暮色和著水霧,在橋下繚繞。

揚州在偏安江南的南宋統治下逐漸複蘇,然而遠在大漠那端的耶路撒冷卻即將陷落於穆/斯/林之手。基督教從此在這廣袤的地區逐漸式微,撒拉丁大帝與博杜安四世不同,他健康,強壯,智勇兼具,兵強馬壯。而博杜安四世,那逝去的耶路撒冷王,卻隻有一具支離破碎的身軀,折磨他一生的麻風,愚蠢好鬥狠毒無腦的臣下……

所以,上帝以聖城為他陪葬吧。大概冥冥中,那些在他生前不愛他的神,終於體悟到,唯有他才能夠支撐聖城,唯有他才能夠主宰聖城,唯有他才能夠領會到聖城的真意。

……隻是這一切,都不再與她相關。

博杜安四世遺囑要燒毀他隨身的物品,以免在他身後,麻風的強烈傳染性會傷害無辜的旁人。在她最後一次退出國王的臥室之後,次日清晨,國王的導師,忠直的泰比利亞斯為她帶來了國王留下的一句話。

他說:“我願在茉莉花的香氣裡入眠。”

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有給她留下。

或者,還有另一句話。他曾在臨終的床邊,對她說:“……我的願望,是你回到你應當好好生活的地方。”

一回到江南,紅藥就遣散了那幾百名皇帝派給她的侍衛,隻托那些人帶去一封信。

信中說:乞擇一山清水秀之地隱居,泯然人海,了此餘生。

隨信奉還的,還有當初皇帝冊封她為帝姬時賜下的全部物事,包括聖旨。

也許揚州是個適合的地方。紅藥想。

也很適合種植茉莉花。

還有始終如一的二十四橋明月夜,夜涼如水,月色清寒。橋邊有蔓延野生的芍藥,生命力極端頑強,綻放時極儘鮮妍。

一生裡有那一瞬盛放的時光,便也沒有白來這世上一遭。

隻是嗬,前路漫漫,長日漠漠,不免時常會聽到河上泛舟而過,有歌女伴著槳聲燈影,曼聲清歌。

……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