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EVER AFTER【6】 ……(1 / 2)

在島上,這些風燭殘年的老人們,健康狀況都不甚佳。

喬茉想,即使現在醫學進步,麻風不再是百分之百不可治愈的絕症,然而也會對病人的身心都造成不可磨滅的巨大傷害吧。何況有些傷害是隱蔽卻深刻的,綿延數十年,一直要到了老,才會顯現出來,在你不經意的時刻,像一柄突然出了鞘的劍一樣,狠狠刺你一下,要在身體或心靈最柔軟的部分刺出血來。

其實喬茉這幾天的精神並不算特彆好。

那天晚上看完那部電影回去,喬茉就開始做夢。各種各樣的噩夢,混亂至極。當她疲憊地掙紮驚醒過來的時候,往往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在夢裡大聲地哭泣,那樣傷心,仿佛有什麼自己最想挽留的人,終於在一片濃霧裡走丟了,再也找不回來。

可是最近天氣也不算好,島上居然已經有誌願者開始犯風濕病了。雖然那位大叔已經是經年的老風濕病號了,可是陡然要多照顧一人,島上還是驟然間有點人手吃緊。所以喬茉在這種時候壓根休息不得。

而且她也不想讓彆人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她看來,睡眠問題實在不算什麼。對於一個差點被麻醉劑送進鬼門關的人來說,失眠多夢簡直就是小CASE——沒有性命之憂的毛病,還能叫做毛病麼?

也許真的是流年不利吧。才沒過兩天,島上的一位老人——人人都叫他全伯,可是聽說他原來的名字裡並沒有全字,是他患麻風被截肢之後,他才堅持說自己就叫阿全——居然就這樣臥床不起了。

誌願者和島上的醫護人員們輪流陪伴著他。一開始隻有院長和兩三位曾經接受過簡單醫護培訓的老資格誌願者們輪班看守著他,到了連院長也沒有辦法的時候,大家開始自覺排出日程表來,輪流守在他床邊。就連那些老外也是如此。

毫無意外地,愛德華和喬茉是一組。當然作為島上唯一的記者,曾碧偶爾會來他們這一組插花——她征得了全伯的同意,為他作人生最後一段路程的忠實記錄。全伯說,這是他唯一能夠留在人世間的東西了。

喬茉感到很難過。

她痛恨這種類似臨終關懷一樣的任務。她當初之所以非要學中醫,也是因為來看中醫的病人們多數都算是不大不小的慢性病,吃吃中藥不過為了調理調理身體,不會去麵對殘酷的生離死彆。可是到了這裡,她還是要眼睜睜看著一個與世無爭的老人慢慢走完他人生的最後旅程。在喬茉看來,這太折磨人了。不管對誰都是。

這天又輪到愛德華和喬茉值班。喬茉坐在床邊,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全伯拉著家常。這天全伯的精神似乎格外地好,居然不但要喬茉幫忙把他扶起來,身後墊上枕頭被褥,斜靠在床上,而且還要愛德華也一起坐過來,他要跟他們兩人說說自己以前的故事。

喬茉勸他多休息,他隻是搖搖頭,說:“再不說就沒有機會啦……我隻是想讓多幾個人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我阿全這麼一個人存在過……”

一句話說得喬茉立刻險些淚下,慌忙把臉背過去,粗聲粗氣要全伯快說,表示她最喜歡聽全伯講故事。全伯以前講過的都是好故事。

全伯笑了笑,說道:“老頭子這次可要讓小姑娘失望啦……我會的故事都已經講完了。我這次要說的,是我自己的故事。”

喬茉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就抬頭望了身旁的愛德華一眼。正巧他也在這個時候看過來,他們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然後他對著她露出一個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仿佛某種溫暖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