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茉看到他的眼神忽然洶湧地明滅了一下,他眼裡那種帶了一絲迷茫一絲亮光的眼神,不知為何突如其來地使她感到微微的心驚。
她低下了頭,避開了那道令人看不懂的視線,小心地拾級而上,走到全伯的棺木旁。
棺木一早已經封上了,喬茉能夠看到的也隻是略顯粗糙的表麵,以及棺蓋上放著的那個用漂亮的五彩野花編成的花環。她遲疑了一下,將自己的右手輕輕放到棺蓋上。由於準備得比較倉促,棺蓋上並沒有打磨得十分光滑,有些微的小小木刺,紮著她的掌心。
她忽然想起全伯給她講過的那個故事。十幾歲的少年,隻不過因為坐了一次同學的自行車就染上了麻風這種可怕的病,被自己的母親親手趕出了家門,從此一生隔絕……他的一生都在十三歲的時候被病魔硬生生截斷,雖然後來他又活了很長很久,然而那些沒有喜樂沒有靈魂的時光,都算不得是真正的人生。
她心底忽然湧上來一句話。於是她沒有多想,便低聲地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他長出如花,又被割下;他飛去如影,不能存留。”
說完就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愴然,下意識就掩飾似的垂下了頭,低聲說道:“全伯,願你來生,一世平順。”
然後她飛快地轉過身去,害怕下一秒鐘自己眼眶裡含著的淚水就要撲出來了。她沿著前麵的人的行走路線,轉身往左,想從那一側下台。
但是這樣一來她就必得經過愛德華的講台。她走到他身後的時候,略一遲疑,停下了腳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愛德華聽到她的腳步聲便回過了頭來,靜靜地望著她。看到她紅腫的眼睛,他也沒說什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
喬茉想,也許她並不需要彆人長篇大論的安慰。他簡單的反應卻正好刺中了她那根最脆弱的神經。她的鼻子一酸,雙唇微微噘起來,像是在竭力忍著不哭的樣子,單純而執拗。
這種表情不知為何在瞬間就擊潰了愛德華剛才剛剛理順想清楚的理智。
他原本想試著看她一眼就回頭去環視四周,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免得彆人看到又有話要說。可是她現在站在他身後,距離他隻幾步之遙,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讓他怎麼也沒辦法假裝沒有事發生。
他輕歎了一聲,低聲說道:“……你是從哪裡知道這麼多聖經裡的箴言的呢。”
喬茉愣了一下,沒想到他耳朵這麼尖,居然聽見了她方才的自言自語。對於這個她自己也無法回答的問題,她頓了片刻,輕輕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