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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氣喘籲籲跑到喬茉的房間門口,發現門是虛掩著的。他猶豫了一下,推門進去,卻並沒有看見她的影子。房間是空的。
他站在門口,環視四周。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個房間室內的樣子。靠牆邊同樣是一張簡陋的單人木床和一張破舊的書桌,床尾放著一個搖搖欲墜的木頭小櫃子,櫃子上放著一個木紅色的旅行袋,旅行袋的右下角居然還綴著點點小白花的圖案,他凝神看了一分鐘,才確定那種小花是茉莉。
他就這樣站在那裡,盯著旅行袋右下角的那簇小小花朵,似乎看了很久很久。最後,他猛地轉過身去,像是想到了什麼,順手掩上房門,飛快地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當他推開自己的房門時,果然看到書桌前站著一個人,背衝著房門,麵朝窗外,似乎正在出神。聽到他推開房門的聲音,那人緩緩轉過身來,一雙漆黑瞳眸,在夕陽逐漸落儘的傍晚時分,看著更是明亮。
他一時間有點無法言語,隻是半個身子倚靠在門框上,一隻手還撐在門上,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氣息。
喬茉站在那裡,逐漸深濃的暮色從窗外湧了進來,在她身後形成一道暗色的背景。她看著他,突然勾了勾唇角,說道:“我今天去問我表姐,為什麼她要選擇這個選題。”
愛德華愣了一下,才意會過來她說的是那個雜誌記者,永恒活力十足,對任何事物都保有著旺盛的好奇心的曾碧。他點點頭,啊了一聲。
喬茉似乎也並未等待他的反應,繼續道:“表姐說,是因為看過那部電影——就是你上次給我看的那部電影,對裡麵的麻風王崇敬起來,然後去查資料,最後才產生了寫這個選題的衝動呢。”
他又哦了一聲,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比較好。她首先提起這個話題,並不在他的預期之中。而她的麵容也太平靜,當他推開門看見她背影的一霎那,他竟然覺得麵前那幅景象和視野裡的那個人,都是如此寥落而沉默,那種寂寥感一瞬間鮮明地刺透了他的神經。
喬茉又道:“我很想知道,你又是為什麼要從事這項事業的呢。”
他沉默,這個問題比他預想的來得要早,而同樣地,答起來也比他預想中的更為艱難。他考慮了一陣子,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於是勉強笑一笑,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你今年上大學幾年級了?”
他一向不會這麼無禮地把彆人的問題置若罔聞。所以她聞言瞥了他一眼,沉默了一霎才說道:“……大三。開學會被留級的,所以還是大三。”
他有點驚訝,脫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笑了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沒什麼。曾經動過一個小手術,結果術中麻醉出了點問題,我在醫院裡躺了一陣子……所以把課程耽誤了。因此暫時休學半年,大家都在上學的時候我卻無所事事,才跟著表姐到這裡來……”
他大吃一驚,忍不住幾步邁進了房間裡。老舊的房門在他身後吱吱呀呀地合上。他恍若未聞,隻是徑直走到她麵前,認真地打量了她一番。
她看出了他的用意,笑了笑,晃晃手臂說道:“我已經痊愈了。悲哀的是今年的課程反正跟不上了,不如趁機以此名義冠冕堂皇地給自己放個長假——”
他仍沒放鬆他審視的眼神,懷疑地盯著她。她被看得有點赧然,抓抓頭發,笑道:“像我這種學中醫的,沒關係啦。早一年晚一年都不會有影響,反正中醫的那些東西是古往今來流傳下來的,跟日新月異的高科技不一樣,總不會脫節的。”
他聞言,眉心略略動了一動,應道:“你的專業是中醫?”
她有絲疑惑,也有絲尷尬,心想是不是這些作精英款的老外都看不上像她這種跟遊方郎中似的風格啊。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力,她訕訕地笑了一聲,隨便找了個話題。
“你在大學裡學的又是什麼專業?”
他沉默了片刻,麵上顯出某種強自忍耐的為難和忐忑來,最後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咬牙抬起頭來直視著她的雙眼,清清楚楚地說道:“政治。繼承家族的方向,我選的是政治。”
她一開始看起來有點驚訝,幾分鐘以後,她卻好似突然回味過來什麼,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來。那雙明亮的黑眸裡蒙上了一層模糊的霧氣,她輕聲問道:“所以,你並不是國際麻風協會的長期工作人員?你隻是……隻是……”
他深深地望著她。他想,她真是像自己想像當中的一樣聰明。隻憑著他短短一句話,就已經讀出了那些他不知道如何說出口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