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之後,幾位年輕男士負責將全伯的靈柩抬到島上的公墓,好生下葬了。新趕做出來的一座尺寸小一些的十字架立在墓前。
棺木緩緩降入剛挖好的一個小小的墓穴,愛德華走上前去,向著棺蓋上拋下一束新采來的野花,然後低頭閉目,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簡單的默哀過後,四周的人動手填土。一會兒工夫,就完成了下葬儀式。
離開墓地,愛德華仍在心裡思量該怎麼對喬茉開口。其實後天原本就是他們這一組人預定要離開的日期,隻是他根本沒有想到在這麼荒涼而與世隔絕的一座小島上,能遇見喬茉。現在他額外背負了一個需要好好把事情——或者說,他已有的以及接下來的安排——向她一一說清楚的任務,就不免有些猶豫不定。
其實即使他一個字也不事先告訴她,也很正常。再說得多了,難免有一種交淺言深的感覺。可是他心裡不知為何總是有這麼一種感覺,仿佛他必須對她好好說清楚才可以,他不能一言不發,這樣就走。
不過既然他們這一組人後天就要啟程,那麼剩餘下來的時間也就格外緊迫了。他們還有很多掃尾的事情要做,所以愛德華並沒有多少閒暇時間為了如何告訴喬茉這些來龍去脈而傷腦筋。他迅速地被不同的人馬拉去做這做那,忙得腳不沾地。
他也曾經在一天的忙亂中抽出幾次極短的空隙,想要去找她談談。可是當他幾乎走遍了所有她可能在的地方,也找不到她的蹤跡時,他總算開始有些起疑了。
傍晚時分他從院長那裡出來。作為半官方的代表,雖然這次來島上調研兼從事誌願活動的不止他們一家機構,但是國際麻風協會這頂大帽子壓下來還是很唬人的。何況他們背後有這樣的大牌子,至少在爭取經費、援助和關注方麵,有著很強的實力和說服力。因此幾乎在此地從事了一輩子麻風病人康複關懷的院長,是絕對不肯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的。而作為他們這一組人裡的領導,愛德華也有很多事情要和院長懇談。
最後是院長往窗外看了一眼,率先起身,笑道:“啊,占用了你一下午的時間。我看該吃晚飯了,好在明天還有一天,我們把剩下的事宜推到明天再聊,如何?”
愛德華也站起身來,和院長握手致意。“當然沒有問題。我們能夠在此達成共識,以後將便於很多工作的開展,溝通也將更加方便。”
院長微笑著把他送出門去,說自己要先檢查鎖門之類的,讓他自己先回去。
於是愛德華就這樣獨自走在路上,半途遇見了三三兩兩正要回去的誌願者和工作人員們,遂加入他們一道前行。
也許是他們這一組人要離開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座小島,今天大家的談興格外濃,不管是他們這一組人還是其他留下來的人,都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情緒。有人回憶這十來天的每一件事,有人總結這段日子得到的經驗和體會,也有人展望未來將要開展的工作,還有人就隻是單純因為談得來而聊著大家共同感興趣的話題。
愛德華走在他們中間,卻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眼神也似乎一會兒望向遠處,一會兒落在地上,沒個定點。他顯得沉默,在一片嘰嘰喳喳的人群裡分外引人注目。
不久就有人發覺了他今天這種異乎尋常的沉默。不過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剛剛經曆過一場葬禮,又馬上就要分彆,所以他的靜默也漸漸帶起了大家的一片唏噓感歎。
愛德華這一組人裡的一位年輕翻譯惆悵地說:“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麵……希望我們的成果,能有助於這島上的人們,以及願意幫助他們的人們。”
旁邊立刻有人嗬罵他喪氣。“大家都是為了同樣的目標在努力的,將來說不定還能在這島上碰上呢!莫非你將來不想來了?!”
大家立刻笑罵著起哄,那個翻譯訕訕地低下頭說:“我也不是在編人員,隻是被臨時招來做翻譯的,以後要做什麼工作還很難講,這不就一時感慨了起來麼……”
這個小插曲讓氣氛再度活躍了一些,這些人走著走著,隊伍就漸漸拉長了,大家三兩成群地慢慢蹓躂著,隻有愛德華落到了後麵。
進了餐廳,正是用餐高峰期,愛德華排在取餐隊伍裡,伸手去長桌上拿托盤。他拿了一個不鏽鋼的餐盤,在等著打菜的工夫飛快回頭,往裡四下張望了一陣子,並沒有看到喬茉的身影。他猶豫了一下,突然從隊伍裡抽身出來,把餐盤放回桌子上,轉身又往門口走去。
他身後恰好是那個年輕翻譯,一見他要走,急忙叫住他。“哎,還沒吃飯呢,你去哪兒?”
愛德華頭也不回地說:“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要先處理一下。”
那個熱心的翻譯到底還是從隊伍裡跑了出來,手裡拎著一個小小的塑料袋,裡麵裝著兩個包子,發出騰騰的熱氣。
“那你拿上這個,餓了先墊點。”
愛德華一愣,也沒多花時間推辭,接了過來道了謝,很快走了。